苏容妘依旧沉默着,思绪却移转到从前听过的有关裴涿邂的事。
他年少成名,却遭家国倾覆,父母相继亡故后撑着裴家门楣,直至一步步在新朝有如今的权势地位,非常人能及。
同样的年岁时,她与阿垣相依为命,想的还是上顿下顿吃什么,裴涿邂却是已经搅弄到朝廷的腥风血雨之中,说不准哪日天亮便会发现他身首异处。
苏家是为人所瞧不起的商户,但裴涿邂却会在裴沉菱做主的情况下同苏家结亲,也可想而知当年立足有多艰难,为了能留有一席之地,宁可去就一介商户,这对河东裴氏出身的裴家嫡子来说,该是怎样的走投无路。
瞧见她神情有了松动,叶听言起从叶吟那得来的消息:“三姑娘是家主亲自来教,也就她能让家主心情略舒缓些,现在三姑娘也离了京,至于二姑娘,听闻她有了身孕,胎儿刚刚坐稳,家主担心急了,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去,生怕那孩子有了什么闪失,想来也是一朝被蛇咬……”
她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苏容妘却能明白,这是在说裴涿邂因她落的那个孩子,对裴浅苇这一胎格外忧心。
叶听的这些话确实一句句将她的心凿得软了下来,她想起了先前那封信,这心软之下叫她忍不住想,若是写封信给他,是不是多一个人记挂他些,也能叫十五那日他不那么孤寂?
她轻叹一口气:“叶听,研磨罢。”
叶听当即欢喜应了一声,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二者都是她要效忠的主子,但她到底还是心向家主的,能让家主开怀些,也不算她白费心思从中劝说。
苏容妘这边提笔沾墨,既有些拿捏不好言语间的尺度,又担心宣穆传信时会知晓其中内容,让他误会了什么,故而字斟句酌,一夜纸的信写到了天黑。
在王府里这段日子她闲适的很,天黑入睡天亮就醒,难得有点烛火的时候,今日算是破了例。
书信反反复复写了好几次,她读了几遍,终是满意了,其中没有太过亲昵也不至于疏离,不至于一封信送过去,弄得个不清不楚的境地。
次日宣穆来时,母子两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人要走时,她这才将信拿了出来。
苏容妘轻咳了两声:“若是能寻来机会,便给裴大人,若是寻不来便算了,不必勉强。”
宣穆看了娘亲两眼,又看了看手中的信,觉得好似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到底还是听话做了小信差。
信送了出去苏容妘便安心了,继续重复地过着没一日,眼看着大了将近一个月的八段锦,她觉自己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还同叶听学了如何用匕首,她想,若是再遇到成佛寺那种事,自己定不会似上此那般被动。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宣穆白日里入宫同其他皇子一起拜见皇帝,晚上并没有留在宫中吃晚宴,请了恩典去探望娘亲。
大抵是因宣穆年岁太小,这么小的孩子便叫他与母亲分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天恩向来喜欢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皇帝主动道:“荣氏乃你生母,一个妾室的名头也不好听,朕做主给她扶正,日后你也不必担个庶子名头,可好?”
宣穆犹豫着没有应下,只是答,不敢替母亲做主。
这话在听在皇帝耳中,就如同认命官员的三辞三让一般,给了恩赏总要做做样子推拒,毕竟这种事也无人会拒绝,他干脆手一挥,放了宣穆去王府。
下午临时想王府赶,待到了地方天已擦黑。
苏容妘坐在屋中等着宣穆来,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地飘转到那封信上去。
这几日,宣穆若是找到机会将信给裴涿邂,那是不是这次该带回信了?
要是真有,她免不得有些紧张,不知他会写什么,亦不知自己该回什么。
想的出神,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怔,恍惚间听见门被推开,只当是叶听进来并没在意,可余光却见身后走近一人,身着内侍衣裳,却难掩通身矜贵,她盯着镜子中那人的脸,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
不过是几封信罢了,竟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