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兆春的财富却足够雄厚,她妻子就算将鸦片当成米饭吃,产生的那些花销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大夫人再这样下去,就算终日养尊处优,身体的精气也早晚会被耗光。
“谁来了?”
屋里传来一道懒恹恹的声音。
如夫人站在玉茗身边,说道:“太?太?,老爷给您找的姑娘来了。”
玉茗眼皮轻颤,攥紧手指,心中积攒了无数个恐怖的猜想,她透过珠帘,看?见那位赵夫人蜷缩在中式的贵妃榻上,连连地咳嗽着,却仍在吞云吐雾,年纪瞧着不过三?十几?岁,脸上却已显露出油尽灯枯之相?。
她被这个场面骇得想逃。
单来给这位大夫人做丫鬟,伺候她的起居已是?万幸,玉茗只怕某个庸医,建议她用少女的活血来做药引,或是?要挖掉她某个器官。
赵夫人不耐烦地道:“不需要他?给我找什么姑娘,真是?多次一举。”
“来都来了。”如夫人依旧好?脾气,劝道,“您不妨看?看?再说。”
玉茗僵站在如夫人的身旁,感觉自己的肠子和胃囊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紧,许是?因为鸦片的气味,又许是?因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被这个病恹恹的赵夫人接管,紧张过了头,她甚至有些想吐。
赵夫人撂下烟管,在丫鬟的掺扶下,从?贵妃榻处起身,等不端不正地坐稳,才撩开眼皮,看?向?了玉茗。
玉茗低着脑袋,有意避开她的目光,但还是?觉察出,赵夫人的眼底划过了一抹惊异,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喜不自胜,连锈鞋都来不及趿,就要下地,往她这儿走。
丫鬟搀住赵夫人,小声提醒道:“太?太?,穿鞋。”
玉茗觉察出这个女人不同?寻常的喜悦,或者说是?癫狂,被骇到往后退步。
赵夫人似喜非喜,难以?置信地端详起她的脸,痴痴地唤道:“家淑,是?你?么?”
“你?终于肯回来找娘了吗?”
玉茗不解地看?向?如夫人。
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是?跟大小姐长得很像。”如夫人将玉茗往拽了拽,“但比大小姐年长了几?岁。”
“大小姐如果还活着,到了这丫头的岁数,一定就长这个模样。”
直到这一刻,玉茗才终于弄懂,为什么鹿兆春会大费周章地将她从?监狱里救出来,原来她的样貌,和他?死去的长女有七八分像,为了给他?那沉迷于鸦片,终日疯疯癫癫的发妻留个念想,让她的心灵有个寄托,他?想起了她,也找到了她。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
玉茗成为了鹿兆春和赵夫人的养女。
自从?玉茗正式住进兆公馆后,赵夫人也下定决心,要将鸦片戒掉,戒毒瘾的过程宛若剔骨抽筋,比炼狱还要痛苦。
玉茗后来也搬进了小青楼,陪赵夫人住,每晚都会听见她近乎嘶呖的哀嚎声,每逢这时,仆妇就会将她叫进去,让她不断地喊赵夫人娘,以?此缓解她承受的折磨。
转瞬便到了来年开春。
赵夫人瘦了近二?十斤,脸都快要脱相?,但大夫看?完她的身体后,说她恢复得不错,也总算摆脱了对那些毒物的依赖。
玉茗也渐渐对这位比她年长十几?岁的可怜妇人生出了感情,并和她产生了很深的羁绊,赵夫人在戒毒后,偶尔会发些臆症,讲话经常颠三?倒四,没有逻辑可言。
但无论是?清醒时,还是?魔怔时,赵夫人都视玉茗为己出,在正常状态,她唤她的本名?玉茗,而在她神志不清时,玉茗就成了她故去的女儿,鹿家淑。
住进兆公馆已有半年。
每每见到鹿兆春时,玉茗的心底仍会泛起如湖水涟漪般的悸动感,这个男人的气质亦正亦邪,眉眼间透着淡淡的阴枭之气,不过年长她十余岁,却是?她名?义上的养父。
他?对她的态度也像父亲对待女儿般,偶尔严厉,偶尔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