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弟弟掌镜,记录下她皱着脸问梁景明。

他正从矮凳踩到沙发上,难为他这么高个人,动作已是敏捷又小心。但到底还是有点动静,柴犬老二立刻钻了空子,瞬间忘了什么握手,只顾着狂摇尾巴往他怀里扑。

“你到底在干嘛?怎么一直动来动去?”

教学进度骤然中断,一腔热情付之东流,万姿听视频声音便知,她当时表情比语气更差。

倒没生气,就是烦。

“我调整下这个灯,上面可以挂照片”

“你能不能不要弄了?”

有时焦躁就是这样,听得解释越多更添一把火。忙于安抚小狗,她甚至没有抬头扫一眼,梁景明说的灯为何。

墙上那串珍珠般的小灯,应该是他那日刚装的。

“不好看吗。”

没有哪种声音会是寂静,可他说话偏偏又沉又轻。默然片刻后响起,几乎溶于客厅的昏黄光线中。

“反正你先别不准咬!No!”

一遍遍做着指示,却被老二当成玩具般逗弄。

当手掌糊满狗口水又隐隐作痛,梁景明还在旁边等她回答,各种窒息争先恐后地上来,她这下真生气了。

平静与爆炸,只在拔掉引线的一瞬间。

“能好看吗?好好一个家,被你搞得一闪一闪像KTV包厢,你十八岁就老花看不清?闲着没事挂灯干什么?”

梁景明怔住。

夹杂着弟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嬉笑,话语是迅疾砭骨的回旋镖,刺在彼时他身上,再度折转贯穿两层屏幕,扎进万姿如今的耳里。

一眨不眨盯着视频,眼睛酸胀得凝出涩意。双唇黏连在一起般,她吐不出话来。

赖于日常保养和现代科技,画面中的她即便素颜便装,五官不耐烦地纠结在一起,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但万姿从未发觉,她有这么丑陋过。

“原来我对你这么凶。”

自嘲式喃喃,可她嘴里不咸不淡地,尝不出任何滋味,甚至还压抑着细微的抖。

“是啊,”那头梁景明倒笑起来,真以为她在调侃,“你才知道。”

“嗯,我才知道。”

仿若撞上冰山的铁达尼号,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嘴唇在咬破的边缘,万姿强迫自己看完视频。

“对对对!就是这样!”

就在她出言不逊时,老二似乎被声音震得神志一凛。奇迹般伸爪子过来,稳稳地被她握在手心。

“怎么样?握手拍到没有?”

霎那脸色阴转晴,她赶紧从沙发下来,激动如范进中举,着急去看弟弟所摄内容。

“你是拍照片还是视频?”

摇晃的画面里,弟弟的回答显然令她心满意足。满身兴奋无处抒泄似的,她猛亲了一口老二,又笑眯眯地熊抱梁景明。注意力全在小狗身上,她的记忆向来和脾气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

被她叱责后,梁景明默默坐回了圆矮凳。依旧望着她和小狗,可神情有种掩盖得很好,仍渗出来的寥落与难堪,即便是被她拥抱过后。

万姿太熟悉这种感觉,从小被严厉的妈妈骂得狗血淋头后,她也会长时间盯着课本,盯着其中某一页。

然而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如雕塑般沉寂,他的头上是一串LED小灯。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像一只只无辜旁观的眼。眸与眸之间,象牙白色电线缀有很多小木夹子,本应该挂着他给她拍的,那些照片。

可是那晚,她一直没有抬头看。

“怎么了你?突然不讲话。”

手在她面前晃晃,眼前的他全然不一样了。

这是已被她骂完,暗自拆掉那些小灯,假装无事发生,又开开心心找她视频的梁景明。

如同意大利湿壁画上飞翔的小天使,他总有某类珍贵的认真与元气,仿佛无论经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