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你这什么口音?交的女朋友哪里人?”
“英国人,她叫Nana,是华裔来着,她从小在北方长大,所以带得我……”
梁景行也勾唇,突然改用怪模怪样的粤语报菜名:“驴打滚?芥末墩?肉夹馍?”
“痴线啊你……”
万姿捂住脸,简直到了前仰后合的地步。
像是她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堕入无聊的笑话,要么回到冷硬的现实。
而她选择狂笑不止。
“总之,不用担心。”
可梁景行拉住她,愉悦里裹着认真。
“只不过我爸,我哥,我女朋友……他们是圣人来着,太干净了,注定会上天堂。我们不是,我们就是会犯错的阴暗小人物罢了。”
“但我们要为了他们努力去天堂,对吗。”
万姿没说话,他也不需要她回答。
他们只是四目相对,侧着头莞尔。
这种感觉,我熟悉又陌生。
我们狗和人一样,都是群居动物,最热爱集体行动。例如成群出没的野狗千万不能惹,比起家养宠物它们的习性更像狼,终日一起狩猎休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向披靡。
但狗与狗之间,只存在屈服和统领,人类却有反抗与战争。
以及结盟。
从此以往,万姿的情况慢慢好转,恢复觥筹交错的应酬生活,然而还是谈不上复原。
很久之后,我才理解她那时的状态
就像一只孱弱的小鸭,竭力想破壳而出,好不容易凿开了条裂缝,但身子还在蛋壳里。
她一直憋着一口气。
不过作为狗,我对模糊的时间没有概念,并不清楚“一直”是多久。
我只知道,万姿和梁景明一直在一起,并且每隔一段日子,她会难得比他早起一次,替他做早餐,熨衬衣,轻轻柔柔地吻醒他,递来一个包装漂亮的狭长盒子。
“生日快乐。”
盒子里总有很多衬纸,中央是永远是一支精致的海钓竿。
据我观察,梁景明实在太爱钓鱼了,以至于次次收到相似的礼物,还可以面露惊喜。
他总是仔细端详着钓竿,又笑咪咪地溜一眼万姿,再低下头去,徒劳地掩饰开心。如果他也有尾巴,怕是已转得如同螺旋桨了。
就像我们小狗。
但他开心到巅峰的一次,还是收到第三支钓竿时。
令我奇怪的是,梁景明那天对钓竿看都不看,改捧着那一堆衬纸。当眸光再撞向万姿,已有银河般的光芒闪烁,颤抖。
“你怎么……”
“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最好的。”
而万姿根本说不出话。
她的激动程度不输于他,眼神是一种我看不懂也想不出的如释重负,身体仿佛变成一个受热的容器,必须紧紧抿着嘴,才能避免溢出呜咽,还有泪水。
她朝他伸出手来。
我看到了字,在他们紧紧相拥的时候。
从梁景明手中滑落的,并非衬纸,而是一沓今日报纸。涵盖香港各大媒体,五颜六色的醒目篇幅,标题却大同小异
《礼裕发展工业意外年约10宗!为何地盘工人意外频出?》扣。裙欺!医菱舞笆:笆舞镹菱·
《记者卧底丁氏地盘,揭秘豪门背后的不公和剥削》
《香港建造业组织吁改善工人福利及待遇》
《金碧博彩集团主席冯乐儿:香港劳工权益亟待保障》
《面包与玫瑰:香港建筑工人的尊严》
……
“我联系了所有我知道的媒体,议员,工会……我不知道后续会怎么发展,但我最希望可以修改法律,不要再让你爸爸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很难……”
最终还是呜咽出声,万姿倒在梁景明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臂弯,就像抓着唯一的支柱。
挣扎出蛋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