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宁明白,故等他走了,才起身走到门外,仿佛站在庭院里,能感受到他离去的踪迹。

眼下已是宵禁,万籁俱寂,星辰闪烁,隔着数道高墙外,三百名晋元帝的亲卫和国公府的一百护卫,早已排成了长长的队列恭候在国公府门前,手持长枪,气势恢宏。

裴如衍踏夜而出,两步上马,不曾回头,“出发!”

陈书陈武各在他左右两侧,待他话音落下,两人异口同声地重复,“出发!”

因着是宵禁,路上没有行人与障碍,趁着夜色一路疾驰出城,百余人的队伍拉着装赈灾银的车马,城门守军早就接到通知,提前打开了城门,让队伍顺利通行。

上千只铁蹄从水泥地踏上黄土,卷起阵阵尘土飞扬,守城军只听“踏踏踏”此起彼伏的铁蹄声,约莫持续了一刻钟,终于远去。

直到没了影,才将城门关上,“报告上峰,裴大人已出城。”

这夜里,国公府很安静。

裴如衍的离开甚至不曾惊动虞氏,他说的是次日走,宁国公夫妇都不曾出来相送。

但,荣和堂的灯燃了一宿。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虞氏怎会不知儿子动向呢。

灯影下,摆着一双陈旧的小虎鞋,这是虞氏压箱底的宝贝,她望着这双小虎鞋,想起儿子三岁时求着要抱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

此时,邹嬷嬷推门而入,“夫人,世子出城了。”

“嗯。”虞氏惆怅地应道。

“夫人不必担忧,世子定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事务,”邹嬷嬷安慰道,“夫人怎的又在看这小鞋了?”

虞氏瞅着那双小虎鞋,无奈叹道:“我如今算是感受到段氏的心情了,衍儿这么独立,我心里头总是又悲又喜,有时候我在想,若不是我被那贱人暗害了,便不会失去女儿,说不准还能给衍儿多添个弟弟妹妹,但我时而又想,衍儿没有弟弟妹妹,我才不至于偏心,不让他与我生分。”

夜深人静时,虞氏老是怅然若失,邹嬷嬷都有些习惯了,老话常谈地劝慰,“夫人,您不要这样想,世子并非与您生分,只是性格如此,老奴瞧着,少夫人也是不知道世子离开的。”

虞氏一瞬间诧异闪过,随后道,“阿宁怎会不知,恐怕也是与我一样,装不知罢了,你过去瞧瞧,让她早些休息,别熬着。”

邹嬷嬷笑道:“夫人当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婆母了。”

“什么好不好的,她与衍儿同心,便是最好的。”虞氏道。

邹嬷嬷点了点头,离开前多嘴一问,“夫人您自己也该早些休息了,这小虎鞋老奴放起来可好?”

虞氏摆手催促她赶紧走,“我再看看,明日让人洗一洗,明年传给孙儿。”

反正这鞋子,孙子孙女都穿得了。

虞氏想想都笑了。

邹嬷嬷欲言又止,迈着轻步子出门,然而在心里忍不住腹诽,偌大的国公府何曾需要传一只小虎鞋了?不过是夫人的念想罢了。

即便要传,明日就清洗,是不是太早了些……

沈桑宁在庭院中赏月时,听得邹嬷嬷前来传话,心知婆母也一样没睡,于是让邹嬷嬷转述几句关怀之言,自己听话地进了房中休息。

出来太久,被窝都凉了,她的脑子里惦记着三十八万两的事,想着京城能筹集的都筹集了,接下来再想筹,恐怕得去外地。

金陵是个好地方,不仅商业发达,离扬州也近,物资运送还很快。

沈桑宁暗暗打定主意,这次才真的睡去。

隔日,裴如衍请的画师来了,沈桑宁正好准备去找云昭,便打算带着画师去云家给云叔画像。

出门碰见行色匆匆的阿舟和端午,阿舟背着书箧,端午嘴里叼着一个包子,手里还拿着油纸裹着的面饼。

“阿姐。”齐行舟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明明是他打的招呼,她还没点头呢,他先点头了。

沈桑宁暗觉好笑,“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