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被国公夫人邀请来做教习嬷嬷,我并不为钱,在宫中攒了一辈子的钱足够晚年无忧,进裴家是因我贪生怕死,怕有朝一日被李家发现我知道真相、会被灭口,在裴家养老,是为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的同时,我又希望当年的真相能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今晨老奴看见宣王殿下被流放、得知皇后被废,便想将真相禀报给公主殿下,李氏恶人皆以倒台,我再没什么可惧怕的,没想到还是世子先一步来问了我,我实在惭愧。”

裴如衍命人取来纸张,让余嬷嬷将供词书写,待写好按完手印,再将此物呈交于太子。

一切都如裴如衍料定的那般,谢欢收到证词后,转手就命人将证词转呈给晋元帝。

经过了谢欢的手,比裴如衍直接将证词给晋元帝,要可信得多。

准确地来说,比可信还要再多一层其他意义,那便是谢欢不在乎晋元帝再多封一个王爷。

读懂儿子的心意,又有了证词的晋元帝,当日将余嬷嬷召进宫内一番询问过后,打消了对越枭身份的少许怀疑。

晋元帝再次踏足越枭休息的宫殿时,后者身体恢复不错,即便仍旧怀疑越枭中毒的蹊跷,但正如孙女所说,大概只是为了自保,就像当初博取别人同情来自保,如今靠伤害自己来自保。

此时,宫人又端了药来。

与上次一样,晋元帝没有经手,父子俩,一个不习惯给儿子喂药,另一个不习惯拥有父亲。

越枭抬手褐色的苦药一饮而尽,眉头未皱半分,宽大的袖口因动作而下滑,露出了一截偏小麦色的手臂,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交错纵横,无一不是残留多年的旧伤。

第581章 康王谢观

晋元帝瞳孔一缩,眼见的,比听闻的悲惨更震撼直观,龙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心里亦不好受。

忍不住去想,光是手臂上,就有这么多伤,那,那些被衣裳遮盖住的部位呢,是否也是像手臂一样?

明明,上一次越枭喝药时,他并未看见伤痕……

晋元帝神色恍然,想起上回越枭喝药时,他根本没有留意他的手臂。

思及此,心头惭愧至极。

他拧着凝重的眉头,“你身上的这些伤……”

还能是哪来的,当然就是凄惨的童年被人毒打来的,晋元帝明知答案,龙袍下的手微抬,片刻间又放了下去。

晋元帝想看看,越枭身上的伤,又觉得会很冒昧。

越枭听到晋元帝沉重严肃的言语,右手拿着药碗,左手立马将袖子垂下,遮盖住了伤疤。

许是从前经常用自己的伤口去博取别人的怜悯,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同情心而达到目的,次数多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这次,应该是不小心的。

都怪宫人准备的寝衣袖口太大,太过丝滑。

“只是旧伤,并无大碍。”

回答的时候,越枭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哪怕只讲几个字,也有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垂下眼眸,开始怀疑自己。

也许,就是故意的。

袖子宽大不是才知道的事,明知会滑下,他却还是这么做,他顺其自然地将伤口给晋元帝看,想看对方的反应,会不会还是那么的冷漠无情、充满猜忌。

说不在乎,原来只是骗骗自己。

越枭在乎。

在乎从未拥有过的父亲对自己的满腔怀疑,在乎从未拥有过的母亲,在最后时刻担心的也是狠毒的哥哥,在乎一生为哥哥谋划的舅舅,却一心想杀害自己。

他也不是像谢桑宁嘴里那样,只为自保、内心良善。

他嫉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嫉妒所吞噬,从得知身世的那一刻起,又或是亲眼见到谢玄所拥有的一切后,他心中憎恶谢玄,嫉妒谢玄,凭什么同样的出身,谢玄能够高高在上地享受一切,而他却只能做任人欺凌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