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段姨娘起初是不信的。

母子间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离开牢房。

段姨娘差点就真的以为裴彻没听见,可是上车时,裴彻将孩子递给她,低声说道

“姨娘,我知道你对我好。”

段姨娘诧异地望去,裴彻脸上有些别扭,像是想坦白什么事情。

“但是……”

一个转折,让段姨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心跳都仿佛骤停了,等着他说话。

结果他憋了好久,才道:“但你给我寄的衣裳鞋子太多了,我穿不完,分给了别人。”

裴彻现在想想,自己好像不是人。

段姨娘怔住,松口气的同时,鼻子又是一酸,“这叫什么事,分给别人,别人若能对你好些,也是值得的,等你下回再出发,我再给你多准备些。”

语毕,段姨娘不等裴彻回话,就钻进马车里。

隔着车门,她听见裴彻真诚又生硬的声音传进

“我一直知道。”

他知道,姨娘对他好,姨娘不会怪他。

又沉寂了几个瞬息,他压低声音,“谢谢娘。”

只是这一瞬间,段姨娘的耳边就好像“轰”了一声响,胸腔内就像有此起彼伏的浪潮,一会儿澎湃往上,一会儿被后浪拍下,许久消化不了。

连心跳都快了,回过神时,泪水早已决堤流满面。

有鼻涕,她不敢吸鼻子怕叫外头的儿子听见,又不敢不擦,怕流到孙子脸上怎么办。

段姨娘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搞笑,她拿着帕子胡乱擦把脸,深吸一口气,回应裴彻,“嗯。”

再没多的话了,她怕透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孩子带回了宁国公府,宁国公夫妇觉得渊字不错,故而就将渊字当做孩子的大名,与裴如衍的孩子行一个字辈,嘉。

裴嘉渊。

宁国公夫妇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充实,又念及阿渊不能在父母身边长大,所以准备亲自带阿渊。

裴彻与家人团聚不足一月,就已经感慨颇多,两世的人生经历与结局大相径庭,时间长了,他反而觉得前世就像一场梦一样。

从他逐渐释怀起,那些记忆越来越不真实,仿佛未来某一天,他就会像突然有了前世记忆那样,突然又忘却了。

这样的念头在裴彻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只觉得古怪。

一月未至,朝廷又有了大动作。

晋元帝原本一直对太子要北上一事,犹豫纠结,其主要原因除了想要太平以外,也是怕失去儿子。

即便谢欢曾有大晋战神之名,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老黄历了,晋元帝很忧心,当然最终还是没拗过去。

太子谢欢点兵亲征,此番随之一同北上的还有镇国公与义女谢昭。

辅国公主并不在北上之列。

临行的前几天,谢桑宁给父亲和姐姐准备了好酒好菜践行,即便心中的担忧并不比祖父少,但她并没有说一句丧气的话。

字字句句,都像是日常关怀慰问“你吃饭了吗”那样的语气,说着“天冷要加衣”这样的话。

而当下,已入夏,天冷不了。

谢桑宁只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其他国家的温度,与京城会不会有很大的差异。

谢欢没有沾酒,几欲张口,想说让女儿照顾好自己,但一想,她一定能照顾好她自己,裴如衍也能照顾好她,这点,谢欢并不怀疑。

闭嘴后,又想说让她不用担心自己,可是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最终,只说道:“下一次过节的时候,我未必能回来,你要记得给你娘上炷香,给她报一报平安。”

谢桑宁点点头,“我会的。”

想到分离在即,她不愿让父亲担心自己,所以也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的担忧难过流于表面。

“妹妹,”谢昭郑重地唤她一声,笃定道:“有我在,你和爹爹都会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