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家自是买不起的。”许老夫人笑道,语气是理所当然的,也是不以为意的:“那珍翠楼虽说也在那柜面儿前头摆着些小物件儿,像什么玛瑙花钿、金一点油、银丁香儿之类的,只这些都是大路货,上头只有个‘珍’字或‘翠’字做表记,绝不会打上铺面儿的全名,更不会有大师父的表记。”
她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神情越发慈蔼:“据我所知,举凡由那大师父定做的首饰,皆价值不菲,便花上千儿八百的银子亦是等闲,寻常人家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些钱,又哪里舍得请他老人家打那没用的首饰呢?”
陈滢默然颔首,心下微觉放松。
依许老夫人之言,那两支以珍翠楼全称烙印、且还打下主人姓名的旧钗,其持有者,必定非富即贵。
从大海捞针,到初步画定排查范围,这一步不可谓不大。
可是,转念细思,虽向前迈了一大步,眼前迷雾却仍未散,甚而愈加有种难以捉摸之感。
思忖片刻后,陈滢自简报中挑出一页来,起身走去美人榻前,双手呈上,恭恭敬敬地道:“还要请老太太瞧一瞧,这个样式的钗子,您从前有没有见过?”
她共有两份旧钗草图,其中一份详细记录了所有细节,而手中这一张,则只画出了钗子的基本形状,至于表记之类的,却并未注明。
许老夫人视线微垂,就着她的手看过去,便见那纸上画着两支珠钗的花样儿,二者形制相仿,粗看来并无区别。
她仔细端详着纸上珠钗,约莫半分钟后,举首望着陈滢,面上的神情似笑而非笑:“你这孩子,怎生这时候才把花样子拿给我瞧?早拿出来不就得了?是怕祖母老眼昏花,看不清这上头样式么?”
虽语意委婉,然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不虞,却很明显。
以“祖母”自称,是在提醒陈滢,纵使已然分了宗,陈滢也不该以这种态度,对待血脉相连的长辈亲人。
“老太太见谅,此案重大,我不得不审慎而为。”陈滢语气平静地道,面色亦无半分动摇:“此外,我也并非不相信老太太,而是在查案时,我对每个人都存疑。在解除疑虑前,我自然不能透露太多消息。”
依然是直陈其事的态度,丝毫未受许老夫人情绪流露的影响。
许老夫人一怔。
霎那间,记忆如江水倒灌,充塞于她的胸臆,让她心口有些发闷。
她终是记起,当年随母离京前,这个孙女是如何以她绝不婉转的手段,轻而易举地,便击碎了国公府表面的平静。
也正是自那一日起,国公府暗潮汹涌,始终不得平息,直至最后险些牵进谋逆大案,不得不以分宗之举,平息君王之怒、了却天家之疑。
恍惚间,柳氏满是泪痕的面庞,与陈励求恳的眸光,间次划过脑海。
许老夫人阖上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罢了。”她摆了摆手,张开双目,扫过陈滢的视线极淡,没有任何情绪:“是我着相了。”
“老太太能够回答晚辈这许多问题,晚辈不胜感激。”陈滢道,语声很是真诚:“晚辈也很谢谢您的理解。这毕竟关乎人命,晚辈的一切行为,皆是以此为前提的。”
向许老夫人问话,并不代表陈滢就信任她。
当年帮助康王截留军需的,正是一位京城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