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之无如物。
郭准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意味难明的表情。
然而,他很快便迎上前,轻扶着长公主的胳膊,如同他从前常做的那样,用着温和的语声,说着温和的话语“殿下请随我来。”
不问、不管、不好奇、更不关心。
他谨守着一个附马该做的一切,甚而有余。
她说,他便听;
她下令,他便执行。
如同一块华美而空洞的木头。
无知无觉、无情无绪。
长公主双唇抿紧,几乎用尽全身之力,才不曾甩脱那只手。
她须得保持最完美的仪态,一行一止,绝不容有失。
在这女子面前,尤其不能!
扶着郭准的手,长公主步履徐缓,行至位于正中的扶手椅,端然入座,微抬着下颌环视四周,随后便挑了挑眉。
“哦,原来还有人在。”她道。冷淡地、倨傲地,同时,亦是轻慢地,将眼角向着角落一睇,复又迅速移开,好似见到了什么不洁的事物,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夫君,这一位是?”她问,眉心轻蹙,举袖掩口,虽目色鄙夷,姿仪却绝佳。
“东宫郭孺子。”郭准简短地道。
毫无起伏的声音,若是不相熟之人,是听不出那声音里的轻颤的。那轻颤细小连绵,如投石击中的湖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散荡于幽微烛火之间。
“孺子?”长公主露出恍然的表情,仍旧不去看郭婉,仿若她根本不存在,目视前方仅余的那一层纱幔,语声淡然“小小孺子,见了本宫何以不跪?何以不来见礼?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噗哧”,郭婉笑了起来。
“啊哟,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懒洋洋地屈起一臂,她支颐望住长公主,杏眸微张,竟含了几分天真“怎么办呢,长公主。如今我很乏,心里又烦恼得紧,既不想跪,也不想见礼。不行么?”
长公主当下沉了脸,正欲再言,不想错眼间,郭准竟忽地踏前半步,有意无意地,便将郭婉掩在了身后。
“殿下怎么也会到这里来?阿娇呢?”他连续地道,语声温和如初
“说起来,我是在回府半途被孙大监请来的,后便被送来此处。我来的时候,郭孺子已经在了,我们没聊几句话,便听见外头有声音,不想却是殿下。不知宫里到底出了何事?殿下可有眉目?太后娘娘那里有没有消息?”
言至此,他的身体再度微微一转,完全挡住了长公主的视线。
。
第630章 万丈深渊
不得不说,郭准风度极好,这一番话吐属文雅、不焦不躁,纵使遭此变故、形容狼狈,亦不见半点烟火气。
只是,话说得略急了些,声音也有点发紧。
这是较之以往唯二的不同。
长公主怔怔地望着他。
一瞬间,万箭攒心。
他居然……拦在了前头?!
她还什么都没做,他便如此急切地跳将出来,隔开她二人,为什么?
怕她以长公主之尊教训那贱婢,还是怕她动手杀人?
长公主忽然很想要笑。
可是,她的脸僵硬如死,连同她的心,亦冻成了冰块儿。
他就那么怕他的女儿受伤?
那他又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其实也受了伤?
肩膀、头脸、手脚,她身上处处皆伤,那掌心被石块刺破的伤口,至今仍血流不止。
可她的夫君,扶着她坐下、陪在她身边,却对此毫无所觉。
他们,真的是夫妻么?
喉底像吞了黄莲,一阵又一阵的苦涩漫上来,长公主只觉耳中嗡鸣不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她想,她大约是站起来了。
她并不能弄得很清楚,那种眩晕之感太过于强烈,以至于她对周遭发生的、以及自己所做的,尽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