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微笑,似乎真的不在意“名分”,反而更关心傅彦泽一般:“大人今日特意等候,就是想问这些?”
想知道她的“秘密”被揭开后,她是否一切都好。
这是一种超越了某个界限的关心。
傅彦泽被戳到了心头难以启齿的隐秘念想。
他咬了咬牙,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她,尽管面色仍旧平静,原本落在身侧的两只手却不自觉地背到身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紧。
“此事虽是娘子的私事,但傅某也已因娘子的缘故而牵涉其中,身不由己,必须多留意几分。”
云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点头道:“大人的‘身不由己’,我都明白,在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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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分,萧元琮才终于回到少阳殿中。
今日的政务本不算太多,他本不必在外逗留这么久,但自宜阳殿离开后,他便总有些心不在焉。寻常只一眼扫过就能了然的条陈,今日却要反复看好几遍,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这样的心不在焉的状态,自他十二岁那年真正开始接触政务起,便不曾有过。
与别的孩童,长至十六七,乃至而是及冠,才真正成人懂事相比,他觉得自己在十二岁那年,心智便已长成了一个成熟的人。
今日这般恍惚,连身边的内监,和入殿禀报的官员都能轻易察觉,倒像是没经过风浪的孩子一般,一点小事就坐不住阵脚了。
不过,这样的事,似乎的确不能说是“一点小事”。
殿中的内侍捧着衣物与铜盆过来伺候更衣。
萧元琮站在原地,伸开双臂,由着内侍将腰间的玉佩、钩带一一解开褪下,面上竟忍不住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似乎到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感受到一种迟来的喜悦。
尽管他素来待人宽厚,鲜少苛责下人,但这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便莫名奇妙笑起来的样子,落在内侍们的眼里,还是有些怪异。
那两人悄悄对视一眼,一声不吭,替他换好衣袍,便赶紧放轻脚步,退了下去。
一直安静站在屏风旁的余嬷嬷终于走了进来。
苍老有力的嗓音不似少女那样清亮,却饱含沉重的担忧:“老奴斗胆,多嘴问一句,殿下是否已决定要留下那个孩子?”
她离开宜阳殿后,便一直留意那边的动静。
她知晓韩太医又来了一趟,开了药方,却没立刻让煎药,也知晓太子等药方开下后,便离去了,更知晓方子出来后,尚药局送来了药材,全都交给穆娘子带了回去。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要留下那个孩子。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萧元琮显然知道她的态度,没有回答,以沉默表示默认。
“殿下,”余嬷嬷古板的面上有了十分痛心而不赞同的神情,“这样做,实在不太合适,如今,太子妃失德,东宫本就没有女主人在,朝臣们关心殿下,已有不少都上奏,请殿下择选良家女子,广纳妃嫔,若殿下此刻与穆娘子有了不该有的牵连,消息传到齐相公他们的耳中,恐怕会惹出许多风波,毕竟穆娘子不是寻常宫女,更不是出身清白的闺阁女儿……”
她说的俱是肺腑之言,满京城里,那么多尚未出阁的名门贵女,美貌温顺者,不计其数,可殿下偏偏挑了穆氏,怎能不教她忧虑!
萧元琮知晓她说得没错,可已经决定的事,他不想轻易返回,况且,这本也是出于他的心意。
“嬷嬷的意思,孤都明白。”长久的沉默后,他不禁轻叹一声,面上那一抹温和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涌动的复杂情感,“可是,嬷嬷有没有想过,那是孤的孩子。”
他的孩子,与他的第一个女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先前,为了种种目的,他将阿溶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养,可那终究不是他的血脉。他不曾真正体会过为人父的感受,直到今日,直到方才,他才有了一丝独属于“父亲”的喜悦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