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离开,靳昭才独自一人出了营,朝着宜阳殿西面的那处高台行去。

也许是那夜荒唐,错已铸成的缘故,他感到自己的心有了一种隐秘的变化,想知道她白日在内侍省的问话如何,也觉得应当告诉她自己即将离京多时。

否则,她寻不到他,只怕会以为他是有意躲避。

?[38]过往

靳昭在那方高台下没有瞧见云英的身影。

他算了算日子,这才想起今日原非自己当值巡逻的日子,她应当不知他会往这里来。

若是日日都在这儿等他,那才是稀奇又让他不知所措。

不过,他在底下站了片刻,到底没走,而是又提步进了那片竹林,沿着山间曲幽小道,朝着那处凉亭而去。

已过中秋,森森竹影不再似夏日那般青翠,长条似细刀的叶片都褪了绿染了黄,瞧来颇有零落寂寥之势。而就在那被竹影包围的凉亭中,果然有一道熟悉的浅杏色身影。

她凭栏而坐,侧对着他的方向,目光定定望向某处山石,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就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

靳昭不由蹙眉,在凉亭外停下,与她只隔了一道凭栏,开口唤她,只是她的名字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变成更生疏的称呼:“穆娘子。”

云英这才回过神,一转头对上他莫名的眼神,本能地站起来,朝后退一步,回应似的冲他行礼:“中郎将今日怎么到这儿来了?”

话是这样说,但她扪心自问,方才出来透气,不自觉就往这儿走,本也是怀着能不能遇见他的心思,惊讶的同时,亦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靳昭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一瞬,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今日的问话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云英轻声回答,“问的都是意料之中的话,没什么特别,想来他们已有了眉目。”

“嗯,有太子殿下在前,他们办差定是心中有数的。”靳昭听到预料中的话,并不惊讶,又觉自己多虑,原本她就是个看着不作声,实则比别的娘子都大胆的性子。

这是能登高位、做大事的性子,但凡出身好一些,又或是生做男子,只怕都会有另一番境遇。

云英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听到“太子殿下”,当即又想起萧琰的话。

她想,靳昭跟了太子这么久,应当很了解他的为人,至少比她多许多。

“入宫前,奴婢听那位教宫中规矩的嬷嬷提过,中郎将也曾受过太子殿下的恩惠,这才入了羽林卫,常伴殿下左右?”

听来倒与她有几分相似,她也受了太子的救命之恩,才有机会脱离户口,入得东宫。

靳昭点头,沉默片刻才慢慢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到长安,因是孤儿,无依无靠,被商队卖给个杂耍班子,白日要在街头卖艺,夜里又要被打骂干活,那班主是个好赌的,平时卖艺赚来的钱不但不分给我们,还都被他拿去赌场里,待钱输光了,他便生了要将我们这些孩子卖进平康坊的秦楼楚馆做小倌的念头。”

说到这里,他平静沉稳的神色稍有了一丝波动,那双微蓝的眼里萌生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带着血气的厌恶情绪,使他变得与平日格外不同。

“我是第一个察觉他意图的人,当晚便带着那几个孩子一起逃走,却不小心被班主提前发现。他带着七八个汉子,将我捆起来毒打一顿,第二日仍要我带着伤跟着他们出去卖艺,我不愿屈服,当街与他们对质,引来旁人的围观。”

云英听得直觉揪心,与他的过去相比,她在城阳侯府过的的确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既当街闹出动静,可曾有人报官?”

靳昭垂了垂眼,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巡逻的差役就在附近,听到动静过来问话,可一瞧我是西域人,又是最下等的奴隶,连卖身契都在班主的手里,便什么也不管了。那一日,若不是太子殿下恰巧外出,经过那处街市,目睹了一切,斥责当日巡逻的差役,将那班主捉去审问,恐怕我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