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沉时杰那张懒洋洋的脸,忽然就明白了一点:有些人一出生,就被允许随便活着。
而他不是。
饭局开始前,沉兆洪开口:“今天把你们叫来,是件正事。安仔,从今天起正式入族谱,名叫‘沉时安’。按辈分,叫你们一声堂亲。”
“这孩子总算进门了,”沉兆华开口,笑得意味深长,“大哥选日子选得真准。”
“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是我沉兆洪的儿子,大家心里都得有数。”他话说得不重,但气势十足。
王美琳放下酒杯,轻声笑着说:“那当然是自家人了,听说大嫂近期都不回来?不知道她到时会不会也办个欢迎宴。”
话音刚落,空气顿时沉了几分。
这时一个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你觉得不高兴的,是怕他抢你儿子的东西吧。”
众人循声看去,是沉纪雯。
她穿着白衬衫与米色风衣,头发挽起,风姿绰约。她晚来一步,但气场十足,落座时自然坐到了沉兆洪右手边的位置。
王美琳天天给她的丈夫孩子洗脑“家产”,沉纪雯从小就和她不对付。
本来不打算站出来的,但王美琳一开口,她就像本能一样要治她的气焰。
王美琳笑容一滞:“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
沉纪雯打断她:“我不是孩子。爸妈不在的时候,很多事也是我决定的。”
没人再说话。
她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偏头看着沉时安:“你以后就坐这,不用跟谁让。”
王美琳还在笑,但笑得有些勉强:“纪雯辛苦了。这么多事也要你操心,连这孩子……也是你一手认下来的?”
沉纪雯望向她,一字一句:“我弟弟的事,不辛苦。”
这一句话,让王美琳脸色沉了下去。
她本想绕过正面攻势,先从沉纪雯下手,试图挑拨离间。现在反被挡了回去,反而更难下手。
沉兆洪没看她,只缓缓道:“这孩子我已定下来。以后谁有意见,来找我说。”
这话像是落槌,无人再开口说话。
晚饭结束,众人纷纷离席。沉时安没急着回房,顺着花园小径散了几步。
他在园子角落停住,远远望见沉乐琪正朝别墅门口走去。
她一脚踢着石子,后头沉时杰在模仿她的动作,笑得没心没肺。
“你又学我做什么?”沉乐琪回头,没好气地说。
“就想跟你走一块儿嘛。”沉时杰不在乎地耸肩。
沉乐琪没答,继续往前走。
那一瞬间,沉时安忽然明白了。
他并不羡慕他们吃什么,也不嫉妒他们穿得多好。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个家,孩子是可以这样被对待的,有人纵着、护着、宠着,不必处处提防,不用事事自保,不需要在每个错误后迅速学会道歉。
他原本,也可以是这样的。
不是在楼梯间里躲着母亲,也不是拎着塑料袋钻废墟捡铜线,更不是在社团大哥面前低头赔罪,学着把自己往尘埃里压。
而是像他们那样,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可以被原谅。
如果不是出生在那栋阴暗潮湿的铁皮屋里,那本该也是他的人生。
以前没见过,所以他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甚至,如果父亲当年没离开,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他是不是也可以有一个正常普通的人生,不是大富大贵,但至少不必总是提心吊胆,不必这么早就学会生存?
可他没那个命。
如今就算进门,也有人想把他踢出去。
也好。
若非如此,他还不知这家里规矩到底怎么定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麻木地活着,没有怨、没有恨、没有期望。
可就在这一刻他才察觉,心底其实藏着一股绵延多年、悄无声息的恨,它从未真正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