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崩溃嚎啕缓过来之后,叶采薇很快便知道自己是错怪了烟柳。
根结都在叶渚亭,在叶渚亭的身上。
自从姚氏在徽州那场瘟疫中离世后,十七年来,叶渚亭一直在坚持为自己树立一个深情不渝的形象。不续弦、不纳妾,更没有通房,世人皆知他为妻守节,虽无数女子扑上来、但他从来不近女色。还有,每年无论是姚氏的生忌还是死忌,亦或是叶渚亭与她相识、定亲、成亲的日子,他都要好好感时伤怀一番,偶尔赋上一首情真意切的悼亡诗,令旁人不忍卒读。
也正是在叶渚亭的影响下,叶采薇才从小坚信“一生一代一双人”①,认为男女爱情的矢志不渝、跨越生死,也坚信自己能找到父母这样的神仙眷侣,在遇到容津岸
后,勇敢追逐自己的爱情。
可谁知,原来一切都是叶渚亭虚伪做作的表演。
慰藉漫漫长夜无边寂寞的,不是对母亲姚氏入骨的思念,而是男女之间最原始最本真的肉,体欢愉,销魂蚀魄,酣畅淋漓。
对于烟柳来说,若叶渚亭执意不允,她即便费心勾引,又能得到什么呢?还怎么继续在叶府立足?可若是反过来,叶渚亭对烟柳提出这样的要求,而她只是一个依傍叶家的普通婢女,又有什么方法反抗呢?
叶采薇沉下心来细想。
而这么多年来,烟柳一直都在叶渚亭的身边,没有要求过任何名分、甚至不让任何人知晓此事,对叶采薇视如己出,也眼睁睁地看着叶渚亭表演对姚氏的一往情深,烟柳该怎么看?
还有叶渚亭,除了对亡妻姚氏虚伪的表演之外,这个父亲对自己倾尽所有的养育之恩和宠爱,都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
她还能怎么办呢?
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还没经历过之后家破人亡的惊天巨变、没有经历过和离的痛楚和独自生产、带孩子的辛酸,再没有什么,比父亲神明一样的形象彻底坍塌,来得更加绝望了。
她只能将气闷全都憋在心中,愤怒和怨恨交织,使得她无心关注任何旁的事,又自觉这是家丑,不仅没有跟温谣提过半句,就连容津岸,她也决定瞒住,而容津岸正忙着秋闱,也根本没有发觉她的异常。
刚好那些天叶渚亭不在京城,叶采薇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九日,容津岸等同窗的秋闱结束时,叶渚亭也返回,发觉叶采薇的情绪不对,细细追问,叶采薇却咬死了,始终缄口不言。
紧接着,便是叶渚亭趁着还没放榜,把学生们都叫到了府上。
也是那一晚,叶采薇时隔十几日再见容津岸,他意气风发,她却容色恹恹。
晚风熏醉里,她一反常态,阴阳怪气地唤他“容公子”,她明明一直在强颜欢笑,可月下的青衫男人,竟半点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她实在难以克制,泪水滚滚而下,他却选择不主动、不关心,仿佛那个从前和她燕好遍尝的人,根本不是他。
而甚至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是她终于勉强缓了过来,又再次主动找到他,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对于她奉上的亲吻,他从来不拒绝,居高临下地接纳。
是啊,是啊。
从前的记忆还深深刻在那里,他伤过她太多次,若真是仅凭一个意外到来的叶琛便可以将她所有的伤心失望抹平,这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
被往事的烟云笼罩,叶采薇早就缓缓转过了身去。
再没有眼泪。
触动她心弦的,并非只有叶渚亭的旧事。
“阿爹,阿爹……”叶琛还在品咂着自己娘亲简单的描述。
他当然不会知晓他们之间那些往事的种种细节和难以磨灭的情绪,但他向来知情达理,从娘亲的那些描述中,他读出了自己爹爹的无理取闹。
“阿娘为你伤心过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还要计较阿娘当年的小事呢?”叶琛像是质问自己的爹爹。
容津岸蓦地将怀中的儿子抱紧。
陷入回忆的不仅是叶采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