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靠近床榻,低头看向了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她虽然一岁丧母,却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伺候过人?就连叶渚亭偶尔害了病,也只让她隔着帘帷探视,从不会让她上手。
叶采薇抿了抿湿润的唇瓣,想起从前生病时,柳姨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的模样,决定将碗放下,用软枕垫高容津岸的头颅,好顺利服下汤药。
他会因此而苏醒吗?醒来之后,会对她嗤之以鼻吗?
叶采薇不知道。
她用汤匙舀出汤药,轻轻吹拂以降温,汤匙微微颤抖向前,触碰容津岸无甚血色的薄唇。
谁知她正为了如何撬开他的口而发愁,面前男人的脸忽然一动,下一个瞬息,她便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从未有与他如此靠近的时候。
叶采薇心跳骤停,小手不由一抖,那汤匙里的药汁自然全部洒了出来。
深褐色的液体沿着容津岸苍白凌厉的下颌线缓缓滴落,一颗一颗滴在他半开中衣露出的那段苍白的肌理上,滚滚蜿蜒而下,流到胸膛里,
又将雪一样白的中衣染成了琥珀色,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欲。
少女慌乱不已,连忙伸向自己的怀中取巾帕出来,却听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
“叶大姑娘,想要毒死容某,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还请叶大姑娘立刻出去,瓜田李下,容某担不起这个虚名。”
口吻冷若腊月冰霜,因为他人还在病中,又难免淡淡虚弱。
那一刻,叶采薇又羞又恼,恨不得手中碗里的,果真是让人肠穿肚烂的砒。霜。
就好比现在,同样的汤药被端在手中,若这果真是让人肠穿肚烂的砒。霜,她一定会用平生最美丽最灿烂的笑容,满口蜜语甜言,哄得这个明知不能吃花生还偏要一意孤行的狗东西心甘情愿喝下,然后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容津岸已经自己微微起了身。
他用软枕垫在了脊背处,双眼若即若离,一贯梳得一丝不苟的青丝不知何时散乱开来,几绺发丝垂落,像山水图上缥缈的浮云点缀,皮肤苍白,中衣领口半开,他斜斜倚靠,打眼望过去,颇有一种魏晋名士的风流倜傥。
叶采薇视若无睹,用银匙舀出药汁。
第一口,叶采薇举汤匙的手很稳,容津岸漆黑的瞳孔被垂落的眼睫半遮半掩,不知睇向何方。
药汁沿着他的口缓缓滑入,流过他的喉咙,被吞下,小山尖一样的喉结上下滚动。
叶采薇眼睫颤了颤,心如止水,又舀了满满一匙,靠近男人的唇边。
“明明恨不得我死,方才我突然发病,怎么又急着去找大夫?”容津岸语气淡淡。
她也眸色淡淡,保持着喂药的姿势,如常道:
“容阁老乃是天子肱股、朝廷命官,当时只有你我二人在场,若是我见死不救,落人口实,惹上官非,岂不是要和你一起永堕无间地狱?”
容津岸没有回答,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睨着她,颈脖前倾,主动将她匙中的药汁吞了下去。
一滴不落,干干净净。
叶采薇垂下视线。
她平静地再次舀起一匙,往容津岸的唇边送去,眼前惨白的面容,却突然变幻成了叶容安那张稚嫩的脸。
叶容安长得实在太像他的父亲了。
因为容津岸不能食用花生,在叶容安很小的时候,叶采薇便花了重金请名医为他看诊,所幸这孩子身康体健,没有任何需要特别注意的毛病。
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叶容安偶尔也会害些小病小痛。
不过,叶容安这孩子也实在太过懂事,让人省心,叶采薇亲手给他喂药,他秀气的眉宇因为药汁苦涩难咽而深深蹙起,却不需要她多哄一句话,一口一口尽数吞下,乖得不像样子。
做娘的心疼不已,用巾帕小心擦拭他唇边的药汁,温柔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