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沉云锦差人如何查验,那日秦氏派人送来的仍只是补气血的药物。
他布下严防死守,宋华胜根本无任何机会饮下避子汤,不过依据他疑神疑鬼的心性,疑窦丛生,即便被断定为养身补血的良药,也定是不会因此卸下防备。
宋华胜垂眸盯着素袄,敛眉淡漠道:“若怀仇人之子,便是玷辱了宋氏门楣,使父亲蒙羞于九泉之下,华胜定不会留下这等耻辱。”
她自认了解沉云锦的卑劣秉性,哪怕是与他有亲缘关系的血亲骨肉,仍然是他权衡利益的布局棋子。
秦氏满意道:“你能想清楚便好。”
若是生来负着两家仇孽,还是不出生的罢。
她只怕生出这孽种,会致宋华胜淡忘去血海深仇。
至于一月后,大理寺谳定宋氏谋逆之案,牵连着宋氏全族悉数的命脉。
秦氏无奈叹气,日夜祈祷着姑苏宋氏那边,莫要被圣上查出丝毫端倪。
愁苦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又上心头。
白芷跟随宋华胜身后出了梅兰苑,瞧见她恍惚神色,恐她生出自尽念头,忍不住相劝道:“大姐儿,莫要有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亭榭楼台,雾凇沆砀。
倚玉阑而望,俯面清如许,悬垂着少女翠眉蝉鬓的涟漪倒影。
宋华胜闻言悲怆笑道:“白芷,你当真认为,我的命由我自己掌控吗?”
一面是宋氏一百三十四口性命的担子,另一面是沉云锦掌中制衡宋氏的棋子。
她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白芷替宋华胜披上厚毡斗篷,轻声细语道:“不论如何,奴皆愿姐儿能做自身欢喜的事儿。”
“白芷,我欲逃走。”
过于清癯的腕骨绷紧,握住掌心温润的玉牌,宋华胜眸色微动,这为昨夜她趁沉云锦不备,从他身上偷来的出城腰牌。
无论逃去哪儿都好,温饱也好,清贫也罢,只要能远远地逃离汴京城。
她不愿再做君臣之间的制衡物。
不必再奴颜婢膝于仇人胯下,折辱了宋氏门面,也不必再被沉云锦用宋氏相利用威胁。
一仞掺霜的春,落入哀戚的幻梦,在她连绵的绪里,颤了枝。
俱是枯木逢春之象。
少女的情绪欢欣几分。
“白芷,你速速去喊我兄长过来。”
第十七章谋划 qixingzhi.com
桑竹苑内,晌午时分,白芷掀开厚毡,端着吃食进了内室。
素指拈着精致的栗粉糕,糕点上面皆缺了一角儿,几近无口腹之欲,宋华胜频频蹙眉,又再度放入瓷碟当中,掏出绣帕细细擦拭着指腹细碎的糕渍。
“阿兄,明日我便逃出城,往西北方向走小道。”
西北道路途经豫州、朔州和幽州,幽州为西北苦寒边塞之地,近些年来胡马攻城掠地,动乱不已,隐隐有脱离大周而独立的意味。
她不信沉云锦有通天本领,能将爪牙伸向这处。
宋嘉行坐于绣墩对侧,素衣妍貌,姿仪端方,食着寡淡吃食。
他听罢放下玉箸,厉声驳斥道:“不成,先莫说那地流民四起,官匪勾结,再者与汴京城相隔甚远,久久音信杳无,我甚为担忧你的性命安危。”
“华胜,莫要胡闹。”
宋华胜咬唇,睫羽垂如蝉翼,步摇珠玉乱颤。
“那我能往哪处去呢?”
“沉云锦像厉鬼一般相缠,到了阴魂不散的地步,我还能逃去哪儿呢?”她泣声崩溃道。
宋嘉行接过白芷递与的巾帕,擦拭去少女梨花带雨悬落的泪珠,轻声安抚道:“华胜,相信阿兄,我此行前去姑苏一趟,宋家定会相安无事。”看书请到首发站:qiuhu anr.c om
良久,宋华胜躁动不安的情绪终是稳定下来,闷声闷气道:“不会的,沉云锦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