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秋这会儿才注意到,禾苑的整间寝殿中再也没有属于他的任何东西。
不管是那些小礼物也好,还是自己平日里落在这里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耳饰玉佩,都像是从未存在过。
“皇上,工部说明天就派人来给换新的牌匾。”
江意秋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他只要听见禾苑问一句有关于他的话,他就敢跳下去。
可是从头至尾,一直到李念慈跟小年都退了出去,禾苑一个字都没提过。
江意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拿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去寻找禾苑关心他的蛛丝马迹。
直至禾苑在榻上睡着,江意秋的手脚已经麻木了许久,只有胸口处的痛楚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禾苑的呼吸很轻,但似乎又睡得很沉。
江意秋伸出的手刚要碰到禾苑的脸,又缩了回去。
他倚靠在榻边,闭上眼静静听着,忽然一瞬间他又想起什么来,缓缓站起身往书房那边又摸了过去。
他焦急地翻找着,那地图和信。
可江意秋只找到一张写废了的明黄色诏书。
他骤然间倒在了禾苑常坐的那张木椅上,手里攥着那诏书,眼神空洞,瞳孔中是一望无际的深海,充斥着让人窒息的寒冷。
残风透过没关严实的窗缝溜进来,带动他额间的发丝。
江意秋侧过脸去望向那隐约透着月光的地方,将手中的诏书归位,绕过桌案走到窗户边,拉紧了它。
这大概是他能为禾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想。
梅林在后山,本就鲜有人至,这个时辰的守卫更是松懈,江意秋竟是大摇大摆地穿过了两个醉地不醒人事的酒鬼中间,明晃晃地上了山。
他在山下驻足片刻,仰头望见的只有黑漆漆的枯木影子。
每跨一步石阶,他脑海里便浮现出自己背着禾苑,不费吹灰之力飞奔上这百来级台阶的情形。
那时候他还穿着一身大红袍,头上戴着沉甸甸的金冠,压得脖子都疼,但满脸洋溢着笑。
他那时正带着心上人去见爹娘,脚下踩着月光,耳边是禾苑责怪的语气。
脚底传来的咯咯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无人扫这阶上雪,他垂首发现自己的脚陷在了里面,足足有了几寸深。
融化在上面的雪水浸透了靴,刺骨的寒冷穿透他滚烫的血液,江意秋每一步都爬得万分吃力,他的身后是越来越远的皇宫,脚下的一级石阶,犹如万里一般漫长。
良久,他终于到了两座石碑前,好似倾尽了所有的力气,重重跪地,膝盖砸在雪里发出沉闷的一响。
“爹……娘……”
江意秋俯身,他发现自己根本抬不起头来,“孩儿不孝……”
好不容易有这一场来得及的道别,却是对着冰冷的墓碑。
“爷爷来找我了,娘……爷爷很孤单,他很想您,不过您放心,老人家身体还硬朗,以后我来照顾,肯定能活到一百岁。但以后……”
江意秋苦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他喉间哽咽,又想开口问问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后悔当年的一腔真情与热血,可死人怎么会回应他呢?
江意秋垂眸,滚烫的泪瞬间烫融了膝前的雪,他身后的梅花犹如烈火开在枝头,但没有温度。
这偌大的城中,再无江意秋容身之地,他的头在地面结的冰渣子上磕出了血,睫毛上凝结着霜花,起身的一瞬间他脑海里思绪万千。
只一夕之间,竟恍若隔世。
绝尘被他拴在城外一处隐秘的林子里,饿得躁动不已,江意秋又把自己的干粮扔给了他,也就才过一日,他的背影却是已经不如从前那般高大阔气。
昭阳在营地里急得只差捶胸顿足,却见董凡倒是十分镇定。
他看着江意秋的爷爷这般平静,自己可是一点都坐不住了,自打江意秋离开,他就没合过眼。
“董神医,要不我先前去接应我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