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界像蒙一层雾,摸东西隔着棉花,熟悉地方变得陌生,记忆断片……

“那时也不懂这种状态叫‘解离’,就是感觉仿佛与周围世界断开连接,灵魂离线的体验还不错,至少远离了痛苦。”

那已经是一段太遥远的过去,他站在时间长河的这端回望,创伤带来的羞耻感和自我压抑均已模糊,说与不说好似早就不再那么重要。

但不可否认,倾诉还是为他带来了短暂的释然,像卸下一个心理包袱。

程川不确定这样的“和解”能保持多久,至少这一刻,是他二十多年来首次感到,自己终于游过那条江。

“小川真棒。”荣峥毫不吝啬地夸他,“这么小就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了,换我大约只会不知所措。”

“适可而止啊,”程川轻嘲,“当总裁简直屈才,幼师才是你的归宿。”

荣峥笑道:“我说真的,非常厉害了,小川……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程川没再应答,嚓嚓嚓解决着手上的苹果。

病床上的男人却再一次郑重道歉:“还有就是,对不起。”

“嗯?”

“在一起的那八年……”荣峥道,“你将我惯坏了,小川。有些时候我自己都没意识到,你与我分享一些日常时,我说不必要,其实是潜意识里在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我就是这样糟糕、无趣一个人,你能忍受多久?但你好像天生会爱我,像颗小太阳,能量源源不尽……那真的是一种很幼稚、很糟糕的行为,对不起。”

程川将果核丢进垃圾桶,说:“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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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国养病毕竟多有不便,是以荣峥病情稍一稳定,程川就主动提及回国一事,二人理所当然坐上了何秘书安排的回国的专机。

十日后,京市。

回来已近一周,程川在荣氏附近短租了一间公寓,每天就是看书吃饭出门遛弯儿,以及上相距不远的荣峥所在的平层找对方遛弯儿。

后者伤势没好全,日常居家办公,出门散步也走不远,通常是程川推着轮椅在公共绿化层也即花园转两圈。

他们好像无意间达成了什么默契,闭口不谈感情,只侃天说地,聊摄影谈管理,宛如相交多年的好友。

荣峥是从最初的满怀希望,至今一路走来经历种种程川却依然无回头打算,早已不敢再奢求复合。

程川则在纠结。他终究是个凡人,做不来断情绝爱,理智上清楚“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情感却做了叛徒。

他觉着自己刚从一条江中上岸,转眼又踏入另一条河,这道河里涌着两股暗流。一边是数月来共患难的种种,荣峥的笑容,付出,执着,转变……一边是回忆中做不得假的忽视,冷漠,伤害……

程川妄图摇醒那个从新心动的自我:他曾经给你带来那么多痛苦,长点教训好吗,怎么还敢再信的啊?另一道声音却说,可是他在改了,他为我翻山越岭,为我万死不辞,他甚至比我自己,更爱我。

“唉。”

“在烦恼什么?”

程川又撒谎:“想今晚的排骨是红烧还是煲汤。”

“两个都做吧。”

“好主意,那就清蒸。”

“……”

……

一周后。

荣峥行走已基本无碍,必须得去公司上班了。而天人交战数日,次次是平局的程川决定随缘,暂且放过自个,出门采风。

二月,春寒料峭的时节,京市大部分植被尚在沉睡中,程川在网上搜索过后,将地点选定在一座寺庙。

不逢初一十五,且年后刚开工各有各的忙,寺内香客并不多。程川抓着相机在前院转过一圈,拍了些腊梅,正要往殿内去时,遇上个穿黄色僧袍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这位施主……可是有意阪依我佛?”

程川怔然数秒才反应过来,摸摸脑袋:“您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