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峥洗个碗的功夫,出来就见程川和隔壁床已经聊到了帝企鹅孵蛋。

“?”他没出声打扰,在双人病房的小沙发上坐下,抽了两张纸慢条斯理擦着保温饭盒内外壁的水珠,听他们闲谈。

程川实际上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荣峥暗想,善倾听,能接住话题并举一反三。以前自己私心作祟,把人当金丝雀养着,虽没明说禁足,但不带他出席聚会,不愿他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对方是个多么玲珑的人,不可能不察觉,却依旧选择纵容。久而久之,便把自己活成了他的中心。

诚如对方在瓦尔德斯半岛说过的,“我知道你寡情薄幸,但还是爱你”,他终于用伤害证明了爱存在,却也亲手把最爱他的人扼杀了。而今程川放下一切,不再绕着自己打转,宛如一颗蒙尘良久的珍珠开始从新发光。荣峥在边上干巴巴地擦拭早已无一粒水可擦的饭盒,听着他二人的谈笑,心中又悔又痛又欢喜。

“当有一天他爱上其他人,你会祝福并退出吗?”,圣罗莎女护士的诘问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会吗?假若有这么一个人,爱程川胜于生命不,不用到自己那么偏执的地步,只需可以给他带去快乐,程川也喜欢那个人,他可以……他真的可以吗?男人抓着饭盒的手开始颤动。

人总怀抱侥幸心理,不到万不得已不敢提前掀开血淋淋的现实。到那一步再说吧,荣峥无望地想,到那一步再说。

程川与于京洛相谈甚欢,前者离开前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两人均痊愈后一块吃饭出游。

“说好了哦,一起乘船去看海狮和企鹅,还有灯塔岛!”少年人像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光是听他说话便能感受到一种扎实饱腹的生命力。

程川的笑真心实意:“好。”

“坐船出海,不怕又晕船吗?”回去路上,荣峥反复品嚼方才俩人的对话,终究没压住嫉妒,幽幽道。

“总要克服的。”

程川转身刚想去够安全带,另一只大手却比他更快,捷足先登:“你还没恢复完全,省些力气我没碰到你,不算动手动脚吧?”

“……”甭管什么原因,可抗力不可抗力,互相皆有过逾距,那个所谓的“约法三章”第一个在两人之间简直成了个笑话,程川对此无可指摘,“不算。”

“克服克服,真那样轻飘飘人类何苦费心研究晕车药晕船药。”荣峥启动车辆驶入夜色,到底不忍。

程川乜了他一眼:“世界只有尚未克服之物,没有不可克服之物,我觉得这句话挺普适的,荣峥。”

“嗯哼。”

“比方说克服执念,走出心灵的困境,才可以使生命以另一种方式丰盈,把往事酿成月光,从此才能让每个夜晚乘坐航船通向黎明……”

“咳咳。”荣峥道,“很好,如今我更确信了,世上有不可克服之物。”

大概是发烧的缘由,程川说两句便乏了,深觉没意思,阖眸减少耗能。

荣峥关了车内顶灯,扫视一眼半隐在黑暗里的人,握住方向盘的手抬起一根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半晌,漫不经心问:“真要自讨苦吃啊,就那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