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瞧得瞠目结舌,和看守在外的另两位师兄一番商量,将余燕至放了下来,换铁镣锁住手脚。
如此,他至少能坐、能躺、能够自己解手。
余燕至坐在地上,何英蹲在他身前,双手捧着瓷碗吸吸溜溜地喝粥,喝了两口又把碗递给对方,随后拿起个馒头一掰两半。
虽说余燕至罪名坐实,命不久矣,但圣天门毕竟是名门正派,念在两年同门情谊,苦不必多受,福,也莫奢求,所以一顿饭的分量够两人饿不死。
喝了口粥,余燕至刚把碗放去地面,手心就被何英塞进了半个馒头。
将剩下的半个叼在嘴里,何英摸索到碗,端起来走向水桶,兑了些水便又是稀稀凉凉一碗粥。
等空下的碗碟被弟子收走后,两人并排挨坐在了一起。
何英轻轻拍了拍腿,余燕至便躺倒下来枕在他了腿上。曲起膝盖,何英一条胳膊环住他身体将他拥紧了些。
夜半时分,余燕至被唇间的搔痒弄醒过来,他睁开双眼,眼底是何英放大的面庞。何英将舌尖探入到了他口中,余燕至一愣,竟尝出了甜味。
感觉对方的舌缠绕上来,何英知道他醒了,于是退去他唇边,抬起头,竖了食指叫他不要出声。
余燕至点了点头,就见何英把另一只手中的白胖胖的糖包子亮了出来。
他无声地笑,笑得抖成了一团,想这一定是何英晚饭时偷偷藏起来的。
何英将糖包子当作给余燕至的惊喜,半夜饿的时候拿出来,就像变戏法一样。
包子被何英咬过一口,里面的糖凝成了小块,他把缺了一口的包子送到了余燕至嘴边。
余燕至还在笑,似乎停不下来,回想何英方才模样,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结果,只是一个糖包子。
只是一个糖包子……
举肘推挡开来,余燕至将脸埋进了何英怀中,他依旧颤抖着身躯,也不出声。他不出声,何英就束手无策了。
此刻,余燕至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希望时光倒流,回到第一次遇见庄云卿的那日,他一定会跪下乞求,乞求对方不要带走自己。这样,庄云卿就不会死,月儿和哑巴婶不会死,何英也不会被他害得一无所有。虽然十年后他们仍有可能相遇,但那时的何英为仇而来,与他不曾相识、不曾相知,何英的剑将毫不犹豫刺穿他胸膛,也或许相反。无人悔恨、无人痛彻心扉。
然而比起何英的剑,余燕至更想拥抱何英,想就这样度过一生,哪怕悔恨、哪怕痛彻心扉、哪怕在囚牢里、哪怕只有一个糖包子……
扬起脸,余燕至拉过何英手腕,一口咬掉了半个包子,他大声咀嚼,双颊撑得鼓鼓囊囊。
“真甜。”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
何英低着脑袋,舌尖舔了舔包子皮,笑得得意极了。
翻身坐起,扳过何英肩膀,余燕至让他躺在了自己腿上,轻轻哼唱道:“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
何英怔了怔,从侧躺变成平躺,目光落向了余燕至头顶,他或许想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只是做不到。
“笑你我……”余燕至走了调,轻咳一声又继续道,“和诗酬韵在桃林。”
何英笑得恨不能打滚,他自认比余燕至水平高很多。
“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笑你我知音人不识知音人……”千辛万苦地唱罢一句,余燕至也不禁发笑道,“我唱得好不好?”
何英边笑边点头。
同样的话,何英以前问过余燕至。那时余燕至说了个好,然后自己问哪句唱得好?余燕至说头两句最好。
何英还记得。
把余燕至招呼到面前,何英动了动嘴巴。余燕至仔细瞧着,瞧他说的是“都好”。
牢房里很安静,也很湿冷。
余燕至手指糅进了何英发间,轻轻梳理着。何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包子,双眼微眯,几乎昏昏欲睡。
明天会发生什么,何英不知道。如果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