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荒凉,冷风如刀。
抱着中毒的苏挽棠,裴幼屏来到了波风岗。
山坡上,黑衣人收起紫砂鼎,缓缓转身,隔着从斗笠边沿垂下的黑纱,遥遥望向自己。
裴幼屏一步步走近,目光平静如水,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过……在距对方三丈远的地方,他将苏挽棠轻轻放下,女子立刻不安地拉住了他的手:“师兄……你为何带我来这里……那……那人又是谁?”
裴幼屏柔声抚慰:“别怕,相信我。”
“师兄……”苏挽棠突然表情扭曲,紧紧抱住了肚子,“痛……好痛……”
眉峰一拧,转过身,裴幼屏几步便走到了那人面前:“梅清,我要解药。”
“这毒毒不死人,最多伤伤身,”掀起黑纱,梅清浅笑道,“其中滋味,你不是最清楚吗?”
“挽棠身怀有孕,受不住这罪!”语罢,裴幼屏竟直直跪在了梅清面前,“只要你替她解毒,我立刻与你回忘川。”
笑容淡去,梅清看了看他,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苏挽棠……身怀有孕?裴幼屏的孩子?
他以为他不可能喜欢女人。
“梅清……”裴幼屏的嗓音隐含哀求,顿了顿又改唤道,“弟弟,求求你!”
“哈……哈哈哈……”压抑的笑声回荡山坡,梅清肩头耸动,似是笑得停不下来。
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裴幼屏不由提高警惕,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发狂,可此时笑声戛然而止,梅清将一枚药丸掷上了地面。
裴幼屏匆匆捡拾,走向苏挽棠想要喂给她。
苏挽棠紧咬牙关,一双眼死死盯住裴幼屏,用尽仅剩的力气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偏了偏脑袋,裴幼屏重新望向女子,语调温柔道:“师妹,将解药吃下吧。”
“裴……幼屏……你不用假惺惺……现在不杀我,我定会将所见所闻全讲出去!”苏挽棠双目赤红,咬牙一字一顿道,“是你和罗刹教勾结……是你杀了我爹!”
裴幼屏沉默地看了看她,指尖点上她几处穴道,硬是将解药送入了她喉中。
苏挽棠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看着昔日爱人,今日的仇人,不禁悲从心来,眼底蓄满泪水却不知要为谁而淌。
“走吧。”梅清朝山坡下行去。
小心翼翼安放好女子,裴幼屏握紧剑柄跟了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他距离他越来越近。
仿佛有所预感,一瞬间,梅清转过了身。
长剑铮然出鞘!
――一场游戏若从一开始即能预见结局,便无玩下去的必要了。
――他想赌一赌,看是余燕至先死,还是他先死。
“子母蛊”母死则子“亡”,但子蛊却不会对母蛊造成任何影响。所以若余燕至先死,意味复仇的结束;若他先死,余燕至会跟着丧命,同样意味复仇的结束。不同只在于,是两个人一起回忘川,亦或一人。
他总记得裴幼屏在他耳边反反复复说过的一句话话:等报了仇就回忘川。
余景遥死后,裴幼屏让他去找余燕至时,他信了。找到余燕至后,裴幼屏让他再等一年时,他信了。年复一年,裴幼屏让他再等等,甚至将屠魔贴广发天下时,他也未曾动摇。
他不介意死在裴幼屏手里,他知道裴幼屏早有杀他的念头,但不管怎样,他相信他一定会信守承诺。
可他最终等来的,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与她腹中婴孩而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哥哥”。
他似乎一生都在等,等梅寒湘、等裴幼屏,可等到头,梅寒湘的眼中依旧只有卓真亦,而裴幼屏的眼中有许许多多,惟独少了自己。
原来无人信守承诺,无人能够回去。
冰冷的剑穿透了胸膛,梅清脸上却无丝毫震惊的表情,他反手自袖中抽出匕首,一下刺进了裴幼屏心口。
而裴幼屏竟也与他一般,没有丝毫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