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时?,陆知行照常已经消失,颜瑾面色不佳,双眼红肿不堪,却仍不得不打起精神做饭。
“陆霜。”她在厨房喊。
“怎么了,妈妈?”陆霜放下暑假作业,跑到?门口问。
颜瑾在腰间围裙上擦擦手上的水,从兜里摸出纸币:“帮我去巷口买瓶酱油。”
90年代?,酱油才两块钱一瓶,而她像往常一样给五块钱。
陆霜抓在手里,欣喜地暗暗计划剩下钱的用途。
颜瑾别开目光,语气一顿,又交待道:“剩下的,你?看看自己买点什么吃,不用急着回来。”
“有数嘞妈妈!”陆霜没?有多想。
1995年的夏天,蝉噪树静,阳光明媚。年仅七岁的陆霜沉迷于小卖部的花花世界里,等他?提着酱油和一肚子零食晃晃悠悠回到?楼下时?,却意外发现不合时?宜的人群。
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令他?大脑瞬间空白。
以幼小的身躯,不顾旁人的阻拦,他?奋力挤到?包围圈中央。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见?到?尸体。甚为讽刺的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在以后的人生里,他?将会见?到?不计其数的尸体。
而在那个遥远的上午,他?只看到?被白布从头到?脚蒙上的人体,布上沾着大片暗红的血迹,已经凝固。
白布不够长,末端露出?一双沾血的脚,一只鞋歪倒着,躺在脚边。
那是颜瑾的白色塑料凉鞋。
陆霜手里的酱油瓶猛地坠落地面,摔得稀碎。
暗棕色的酱油流得满地都是,像干涸的血迹,二者混在一起,再难辨分明。
虽然拥有身为高知的父母,但陆霜自小家境清贫。
直到?初中前,他?们都一直居住在狭小逼仄的筒子楼里,隔音很差,做饭时?油烟弥漫,热闹无比。
情况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颜瑾去世后,陆知行是他?唯一的亲人,不得不申请调回上海。
父子之间的交流极少?。陆霜基本不跟他?说话,而他?为数不多的只言片语也基本是命令或通知。
1999年,陆霜上初中,某个周末回家,却发现大门紧锁,人去楼空。他?找到?公用电话打给?陆知行,才得知已经搬家。
甚至忘记通知他?。
学期结束后,同样没?有征询他?的意见?,他?直接被转学到?外国语学校。
新家位于静安区,三百平大平层,窗外就?是苏州河。而进入新学校后,陆霜也很快发现身边的同学家境出?身非富即贵。陆知行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钱,他?虽有疑问,但自然不愿意开口问。
年复一年,时?间悄无声息地滑过。
身为两位高知的孩子,陆霜虽然成绩还算优异,但在陆知行眼里根本不够看。他?永远要求更多。
考上复旦的那天,陆知行一如既往地绷着脸,嘴角没?有丝毫笑意。
不过上大学后,陆霜终于有时?间查阅资料,又在杂物间找到?颜瑾尘封多年的日?记,渐渐想清楚母亲的死因。
她死于日?复一日?的重复家庭劳动,死于因突然降生的孩子而被迫终止的事业,也死于不堪重负的母职惩罚。陆知行工作变动而导致的家庭收入锐减,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母亲是个长期抑郁症患者,而年幼的他?当时?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出?生不是期待和祝福,是惩罚与折磨。
可?是如果有得选,他?也宁愿自己没?有出?生。
矛盾终于在那一年母亲的忌日?爆发。
陆霜在墓前等到?天黑,陆知行也没?有出?现。直到?半夜,风尘仆仆的陆知行才推开家门。
“你?还回来干什么?”陆霜为数不多主动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最近在国外出?差,今天才回来,”陆知行若无其事地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