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谢长晏忽然伸手,握住了郑氏的手,鼓起勇气准备跟她摊牌。
郑氏抬头,却赶在她之前开了口:“吾儿,娘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谢长晏满腹的话便卡在了喉间。
“娘马上就三十八岁了……”郑氏说这句话时目光投向一旁的镜子,镜子里的女子,久染风霜,委实不是一张三十八岁的脸。
“十五岁前,养于深闺,足不出户。十五岁后,安守夫家,不见外客。此趟随你入京,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她的人生,先是绑在父母身上,然后绑在夫君身上,最后绑在女儿身上。这世间无数女子的人生,都是这样。
“我幼时喜爱读书,每每看到模山范水的文章,总是不胜向往。然而一直没有机会远游。日常所见,也不过是些花花草草,用于绣艺。”郑氏抚摸着狐裘,声音低柔悦耳,“我缝制此裘时,想着吾儿是如何快马扬鞭地穿梭于密林中,如何一箭射去正中狐喉,心中充满了欣慰,也充满了……遗憾。”
“娘亲……”谢长晏的心绷紧了。她有一种预感,娘亲接下去要说的话,可能跟她是一样的!
郑氏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若我能亲眼见吾儿猎狐,该多好啊……若我能与吾儿把臂同游,该多好啊?大燕雄丽,北有至高之峰,南有至阔之海,西有至广之原,东有至美之林……若我用双眼亲自去看一看,若我能同吾儿一起去看一看,此生……无憾矣!”
谢长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从渡口匆匆回来,就是因为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决定不回谢家,追随公输蛙学习技艺,若真有成,绝技傍身,就能无须依仗他人,凭借自己的能力给予娘亲富足的生活。
可是,这也意味着今后几年,她们都将居无定所,漂泊不定,还会遭遇各种突发情况。她天性外向,倒是不惧,却担心娘亲无法承受。
然而,如今,她还没开口,娘亲就先说出了这样的话。看似为她自己而说,但知母莫若女,谢长晏如何不知这是郑氏在久经考虑之后,为女儿做出的又一次牺牲呢?
她大概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孩子,虽然没有父亲,却遇到了这样的母亲!
一时间,愧疚感动悲伤振奋等情绪蜂拥而至,谢长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哗哗地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