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本魔法简史读至尾声时,安雅的世界被穿了孔,微光从那小洞照入,灵魂在黑泥世界里苏醒一瞬。
“尤金夫人。”安雅的声音哑得像将死之人,她望着那老妇人,期盼得到解答,“人生会一直这么痛苦吗?”
尤金夫人怜爱抚摸过她枯瘦的脸,说:
“是的,但人生也总会有好事发生,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令你喜悦的事。”
安雅张开口,像是喘不过气,像是要呕吐,最终只吐出那句话:
“我……还会有吗?”
“会有的。”尤金夫人的语气很坚定,握着她的手也很坚定,“我们一点点慢慢来,先从再睡一个好觉开始吧,亲爱的。”
安雅再朦朦胧胧醒来时,发现帷幔后读书的人影变得不一样,声音也变了。
那个人不是尤金夫人,是另一位女性。
帷幔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她那身布满刺绣的纱裙,垂在胸前的一缕金髮,捧在膝上的书,指甲光泽柔润像珍珠,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她正唸着圣花园诗集,寂静的房内回荡着她略显稚幼的轻柔嗓音。
安雅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个人,但她不好奇,她好像对这个世界失去所有的好奇心了。
无论是艳阳或阴天,月光浸润或雾色浓重,又或者寒鸦来敲窗,雪花再度堆满窗台,只要安雅睁眼,床边永远都有那好听的读书声。
她读南方人类和妖精的战争历史,读飞天扫帚工艺的诞生与磨练,读灰袍老巫师、精灵弓箭手、四个半身人、两个人类和一个矮人的虚构冒险故事。
有时她还会读菜谱,读奶油三文鱼怎么煮、牧羊人派怎样烤、甜面包怎样烘。
那晚,安雅吃的食物特别多,母亲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次露出欣喜的表情,父亲的守护灵蜂鸟夜夜探望她,帮她掖被子,亲吻她的额头,陪伴她入睡。
安雅主动掀开帷幔的那天,满月的月光倾泻入室,窗外都是雪静静落下的声音。
她只敢偷偷掀开一角,像只警觉的小兽,帷幔外的人停下了唸书的声音,
终于看清了那位女性的样子,迟钝的脑袋一时辨认不出,她睡得太久,看到熟悉的脸庞只觉得恍然隔世。
久久,帷幔内才传来安雅不确定的声音:
“墨菲?”
长髮飘逸的那个人,淡淡地笑道:
“是我。”
安雅混乱了,想着是自己睡太久导致记忆错乱了吗?其实墨菲一直是女孩子?
毕竟,那纤细的漂亮温柔,彷佛是从他的骨子里透出,而不是勉强的小丑装扮。
“你是……女孩子?”
“不是。”墨菲很干脆地否认,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装扮,笑容有点无奈。
“尤金夫人说唸书能让你宁静,我只是想帮你,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男性靠近你,所以……对不起,安雅小姐,我该为你的不幸负责……”
安雅没等他说完,放下帷幕不再理他。
她又再度沉默,但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例如不再排斥帷幔被拉起,不再排斥床头插着新鲜的花朵,阴郁的空间开始有微光穿透,她听到了鸟鸣飞过、小兽踩雪的声音。
身边人唸起关于春天的诗歌,窗台落雪的浮光好像幻化成梨子花瓣,纯白、轻盈、自由。
涟漪泛起,有微声在心里回荡,她不想腐烂在这床上。
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动不起来,让安雅彻底醒来的是那声猪叫声。
那天墨菲在唸着发音拗口的古典诗词,词汇刁钻又黏糊,他游刃有余,只是温柔端庄的嗓音还是越说越口干舌燥,越绷越紧。
然后,那声滑稽的猪叫声突兀响彻室内。
原本放空的安雅转头看他,墨菲闭上嘴,强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室内有种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安雅犹豫了下,还是开口:
“你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