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意子谦送水丞

谢桥捧着盒子进了锄月轩, 何妈妈打眼一瞧,那眼泪就止不住淌了下来。接过去放在炕桌上,伸手细细摩挲了片刻,略有些哽咽的道:

“难为这样的旧东西, 老太爷竟收了这些年”

巧兰上来服侍着谢桥换衣裳,又唤小丫头舀了热水来净面洗手,见何妈今儿有些不一般,遂勾着头瞧了瞧, 见不过一个方正平常的盒子罢了,没瞧出什么稀罕的来。

何妈妈有些颤巍巍的打开盒子, 里面装着一套有些老旧的笔墨纸砚。

谢桥收拾妥帖了, 侧身靠坐在炕上,就着灯光去瞧。香墨,池砚, 湖笔,下面还有一摞厚厚写满大字的白宣纸, 大约年久日长, 加上时常翻阅,边上都有些起毛。

谢桥抽出来仔细端详, 字迹说起来稍嫌稚嫩, 却像个孩子写的,可是从上到下依次的, 却越来越好, 到了最底下的一章, 已经可以清晰的辨认出来,不是旁人,就是谢桥她娘的笔迹。

在杭州家里的时候,谢桥时常翻看她娘留下的一些手书。说起来,她娘是个真正的才女,虽说耽于闺阁后院,但是诗词上却能瞧出那份超脱和不凡来。

古人说:诗以言志。若瞧她娘的诗词,却仿佛有那凌云之志的。可惜生错了时代,若是生在自己那个时候,说不得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也未可知的。所以说有些人生不逢时。

谢桥的娘写了一手好字,颇得颜体真髓,至今父亲书房里还挂着一幅,父亲亲手绘制的茅屋清风图,边上的题跋就是母亲题的。

在家时,父亲每日必是要瞧上两遍才罢的。思及此,父亲倒真算难得的痴情人了。

谢桥回头又一想,却不禁暗自里哂笑。即便如此,晚上父亲还不是歇在了那两个姨娘的屋子里,这痴情也难免有些可笑起来。所谓琴瑟和鸣,也不过如此罢了。

推己及人,谢桥不禁想到了自己,将来还不知如何,一时愣怔着出神起来。

何妈妈那边自己抹了会子泪,一抬头却见姑娘手里握着纸,在哪里愣愣的发呆,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打量脸上的形容,却仿似有些说不出的茫然和伤感。

何妈妈自来知道,这姑娘如今一天天大了,势必有了自己的心思。人前虽是个最大方得体,进退得宜的,但人后偶尔这些伤感茫然,却也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

不过何妈妈也瞧出来了,这边的老太爷是个念着旧的,自是不会冷落了外孙女。说不得比那两个嫡亲的孙女还要在意些。可刘氏,却是个真正忘恩负义的。一个字也不提当年小姐扶助的情分,只在那里虚头吧脑的说些场面话,却真真是何妈妈想不到的。

当年若是没有自家小姐帮扶,那里有她的今天。这人啊!过了河就寻思着拆桥,当初这门亲事,老太爷却是错了主意的,就看如今何府后院这个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模样,就能瞧出刘氏理家的那点能力来,差的远呢。

况且,话里话外的,把子谦少爷和姑娘下死力的往亲兄妹上靠。那底下的心思,不用想已然是昭然若揭了,若说以前,何妈妈还掂量着子谦是个好的,如今却要重新想一想了,有刘氏这么个婆婆,姑娘若是嫁进来,那糟心的事情指定是少不了,却不是门对心思的亲事。

再说,听老太太的话音,似是别有计量的。目前来说,还是在谢府里住着更妥当些的,寻思着在这边府里略住些时日,就回去便了。

何妈妈心里胡乱琢磨了半响,猜得没准是这些小姐留下的旧东西,勾起了姑娘的思母之情,遂轻轻抽出谢桥手里的纸张,小心的收进盒子里,轻声道:

“这天儿不早了,姑娘安置吧,明儿一早,还要去给舅老爷和舅太太请安,去的晚了,总是不好的”

谢桥这才回过神来,不禁摇头失笑。在这里生活惯了,就连自己的心,仿佛也渐渐的融入了进来,未免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了。随遇而安,才是正理。到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事,没得这么早就替后面的事情忧起来,岂不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