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睁眼,让她尖叫,让她陷入无尽的噩梦里。
她在迷宫找不到路,她被无数的手捉住,她被滚烫的鲜血钻入五官近似窒息。
床尾的鬼魂又多了一个,她裙子破烂,双臂扭曲,大腿沾满污泥,浑身都是血。
血鬼和水鬼都在注视她。
可比起鬼魂,安雅更害怕别的东西。
她再也无法忍受男性的接近,那天醒来一看到墨菲,她就疯了似的尖叫,门外又跑进一个人。
阿克塞斯的影子才映上帷幔,安雅就闻到血腥味,转身呕吐在床边,她边吐边挣扎,呕吐物一度呛进喉道里,意识再度模糊。
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回来,安雅却只缩进母亲的怀抱里,死死抱住她,不肯看父亲一眼。
父亲才伸手,她浑身颤抖得近似癫痫。母亲急哭了,吼着让父亲出去。
两母女抱着哭了一整夜。
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好转,安雅吃什么吐什么,睡觉也会被噩梦惊醒,久而久之她开始失眠。
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脸颊凹陷,头发干燥,四肢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
她已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日光或月光已渗不进她的瞳孔,蜡烛越来越微弱了。
母亲找来了全大陆最好的捕梦师,想将她脑海里那段痛苦的记忆抽出,可女巫才刚施法,意识恍惚的安雅就开始睁大双眼尖叫,挣扎。
魔法,也成为了她的创伤。
安雅是在某位女性平缓宁静的读书声中逐渐入睡,她读着《魔法简史》,从远古时代开始读起,朦朦胧胧,安雅睡下了,一夜无梦,再睁眼时,那读书声还没断。
醒了睡,睡了醒,不知不觉,安雅干枯的双眸盈满了眼泪。
当那本《魔法简史》读至尾声时,安雅的世界被穿了孔,微光从那小洞照入,灵魂在黑泥世界里苏醒一瞬。
“尤金夫人。”安雅的声音哑得像将死之人,她望着那老妇人,期盼得到解答,“人生会一直这么痛苦吗?”
尤金夫人怜爱抚摸过她枯瘦的脸,说:
“是的,但人生也总会有好事发生,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令你喜悦的事。”
安雅张开口,像是喘不过气,像是要呕吐,最终只吐出那句话:
“我……还会有吗?”
“会有的。”尤金夫人的语气很坚定,握着她的手也很坚定,“我们一点点慢慢来,先从再睡一个好觉开始吧,亲爱的。”
安雅再朦朦胧胧醒来时,发现帷幔后读书的人影变得不一样,声音也变了。
那个人不是尤金夫人,是另一位女性。
帷幔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她那身布满刺绣的纱裙,垂在胸前的一缕金髮,捧在膝上的书,指甲光泽柔润像珍珠,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她正唸着《圣花园诗集》,寂静的房内回荡着她略显稚幼的轻柔嗓音。
安雅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个人,但她不好奇,她好像对这个世界失去所有的好奇心了。
无论是艳阳或阴天,月光浸润或雾色浓重,又或者寒鸦来敲窗,雪花再度堆满窗台,只要安雅睁眼,床边永远都有那好听的读书声。
她读南方人类和妖精的战争历史,读飞天扫帚工艺的诞生与磨练,读灰袍老巫师、精灵弓箭手、四个半身人、两个人类和一个矮人的虚构冒险故事。
有时她还会读菜谱,读奶油三文鱼怎么煮、牧羊人派怎样烤、甜面包怎样烘。
那晚,安雅吃的食物特别多,母亲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次露出欣喜的表情,父亲的守护灵蜂鸟夜夜探望她,帮她掖被子,亲吻\CYZL\她的额头,陪伴她入睡。
安雅主动掀开帷幔的那天,满月的月光倾泻入室,窗外都是雪静静落下的声音。
她只敢偷偷掀开一角,像只警觉的小兽,帷幔外的人停下了唸书的声音,
终于看清了那位女性的样子,迟钝的脑袋一时辨认不出,她睡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