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困在了小楼梯上,坐在顶端扫落书架上的灰尘,灰尘落地,纷纷化作沙尘暴,小楼梯下成了狂暴的沙海,海市蜃楼的人群接踵而过,在她背后议论纷纷。
日日上门打扰不怀好意的远亲、摇头叹息的家族生意代理人、嘲笑她即将无家可归的男学生。
她逼自己假装听不到看不到,羞辱的废纸团像箭雨一样打在背部,都还是要昂首挺胸。
风沙侵蚀小楼梯和书架,她降落又踏回了地面。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又一瞬清晰,身边的窃窃私语由弱至强,又瞬间消散。
沙尘暴从身侧刮过,在她的身后凝成一个人。高大、强壮、冷冽,像高山一样无法挣脱。
安雅没回头,但她知道那是谁,也清楚他的模样。
当年只要安雅结束旁听,从魔法史教室走出来时,都会看到站在走廊的他,像河流中的岩石安静伫立,令人无法忽视。
那些没有脸的男学生裂出了弯弯的嘴巴和眼睛,尊敬且崇拜地喊他教授。
可他没有回应,深邃的蓝眼睛一直遥望她,等着她。
等她停止垂死挣扎,等她放弃可悲的幻想,等她狼狈不堪被现实击垮。
等她答应嫁给他。
安雅逃跑了。逃跑在无止尽的走廊,花窗里的花在枯萎、仙女在流泪、小兽在死去,它们被吞噬在盛大光芒里,她也要被吞噬了。
可是无论跑多远,下一个转角,那个人都会站在前方等着她。
她似乎永远都无法逃走了。
心里陡然生出某种毁灭的决心,安雅不再转身,她闭上眼,直直朝那人冲去,会撞到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景象在相撞的那一刻改变,汹涌的海浪声取代一切。
安雅睁开眼,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金色的光在跳跃。
白色浪花在礁石迸裂溅散,有一个人站在尽头。
安雅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鼻头一酸,多少年过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梦到这个人。
海浪声越来越大,地面在摇晃,沙砾在往一个方向崩坏倾斜,她摇摇晃晃奔跑过去,想要再抱一抱那个人。
“快想起来,安雅。”
在碰触到眼前人衣角的前一秒,那人转身了,是妈妈的脸。
一如既往的孤傲刚毅,唯独回望自己女儿的那双眼睛,哀伤忧心。
“是时候了,你该想起那件事。”
什么?安雅很迷茫。她该想起什么?
“想起来,你需要想起来!”
下一刻,世界翻覆,宛如沙漏倒转,颠倒的沙砾埋葬了她们,母亲的怒吼变得遥远。
安雅在海浪声里惊醒。
船坞单薄的木板墙壁隔绝不了过于庞大的海浪声,阳光在缝隙里穿透。
挪开横在肚子的臂膀,安雅坐起,任披在身上的衣物掉落,身体裸露在潮湿黏腻的空气里。
身边的赛恩睡得很好,她真羡慕他的睡眠品质。
最近她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阴影里有双眼睛在偷窥她,自己的东西好像也被翻过,不是移了位就是消失了。
自从知道默多兄弟逃脱的消息后,安雅再也没睡过好觉,任何细碎的声响都会惊醒她。
唯有和男人做爱,还要做得浓厚发狂,才能勉强让她安睡。
她愈发依赖起赛恩和阿克塞斯,尤其是阿克塞斯,哪怕上一秒他们还在吵架。
安雅生气阿克塞斯隐瞒煤心党逃脱的事情,阿克塞斯认为没有告知她的必要。
“议会已经在全力追捕逃犯,况且也不能真的确定他逃进了北地。”
“你们也不能确定他就不在北地,不是吗?”
“你在害怕什么?”阿克塞斯想拢住她的肩,被她心烦意乱地拍开,“我会保护你,这座城堡也会保护你,你根本无需担心。”
“可是,我保护不了我自己。”安雅突然很想哭。
阿克塞斯沉默,旋即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