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不吭,离开了派对,独自游荡在夜晚无人的街道。
夜空飘起小雨,赛恩仰头,看着绵绵细雨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像极了北地的飘雪。
其实,他早想起关于北地的部分回忆了,虽然那些记忆断断续续、不甚明朗。
前阵子,赛恩在赛场和马修重逢,他现在是北方球队的实习球探,来到南方出差,原本只是远远注视已经成为明星的老同学,赛恩发现了他,拨开人群,惊喜地拥抱他,说着我记得你的脸,我记得你。
两人在酒馆喝了一夜的酒,说着在校时的回忆,赛恩在马修的帮助下,逐渐拼凑起脑中的记忆碎片。
那所屹立于冰天雪地的石头城堡、总是阴沉沉的天空、苦闷乏味的黑校服、丰盛美味的晚餐、爱凑热闹的玻璃花窗人物、团结一心的魁地奇校队、像老妈子一样操心的光头教授、闷骚毒舌的加文教授、可爱小老头的阿多教授。
当然,还有他们的朋友们,马修说了同级生们毕业后的去向,这个去了研究院、那个去当工坊学徒,校队的一些人进了北地的俱乐部,托马斯回家继承家业,杰森上了探险船说要去见识更多的食材,吉伦去了圣都的三流杂志社。
“你是我们之中最耀眼的那个。”马修醉醺醺地趴在桌子,笑得很开心,注视赛恩的眼神都是自豪。
“虽然你没有斯内菲亚特的毕业证,让我们很犹豫同学会时要不要向你发出邀请函。”
“不请我,我就自己飞过去。”赛恩轻锤了马修的脑袋,他顿了下,又说,“但是在北地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你还有阴影吗?”
“我根本什么都想不起,主要是我家里人知道了会来烦我。”赛恩靠着椅背轻叹一声,举起啤酒瓶喝了口,小麦香气沁入心脾,心里话就这么吐出,“我总感觉,我还没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议会不是都查清定罪了吗?想不起来有什么关系……”马修的声音含糊,眼皮耷拉就要闭上了,“痛苦的回忆,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说完,他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只留赛恩呆呆凝望天花板。
他遗忘的,真的都是痛苦的回忆吗?
那为什么,心里总是莫名空空的呢?
那种感觉如幽影,在他身边徘徊游荡,拐过一个角落突然消失,又在某个时候突然出现。
在帮家里的女人绑辫子时、在唸童话书唸到一个拗口词汇时、在喝到来自北地像老太太洗脚水的茶叶时、在宴会闻到隔壁女士身上的幽幽香气时、在看到对手的赞助扫帚刻着金鸟与玫瑰时、在和每一个黑卷发擦肩时、在和每一双蓝眼睛对视时。
在树下睡醒被斑驳阳光落了一脸时,在看到壮丽绝美的盛大日落时。
无论在什么地方度过仲夏夜,从天上垂下来的阳光有多浓烈,野花绽放得有多烂漫,被多么热闹的人群包围,赛恩的心里都是惆怅。
赛恩总觉得自己见过更为盛大美丽荒唐的夏日,仿佛是梦境般、没有尽头的夏日。
而现在,他站在残夏堡祭典狂欢的人潮里,恍然有种难以名状的失重感,像从破碎的天堂坠回人间。
从此每一个夏天,都是残酷的夏天。
后来的某日,他们训练累了,几个队友一起骑扫帚去兜风,就绕着训练场外的那片田野。
赛恩慢悠悠落在最后,感受着微风徐徐扑在脸上,田野间传来躁动的鸟叫声。
他侧头望去,耳边的风声骤然变大,蓝天之下,绿荫像野火摇曳,群鸟就顺着焰蕊盘旋乱舞,卷起了黑色似的暴风。
恍惚间,暴风之中似乎站着一个人,碎草浮光像蜻蜓的破碎翅膀,飘落在她的裙摆。
心口响起多年前的爆裂心声,赛恩跌下扫帚,朝鸟群奔去。
他冲入暴风,期待那里能伸出一双手,捕获他、拥抱他。
羽毛散开,那里空无一人,幽影又从指尖溜走了。
赛恩却清楚认定,自己真的遗忘了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