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高堂,拜天地,夫妻对拜。
裕王府锣鼓喧嚣了一整天,入夜后,盛南微正襟危坐在喜床上,望着跪了一屋子的侍女,不安地搓碾着膝上的锦裙。
周晏辞进殿后,看向慌忙执扇遮脸的盛南微,微醺的眼眸变得温柔似水,“都下去吧。”
姑姑惶恐道:“殿下,大婚是要侍寝的,怕是不妥。”
周晏辞认出这个姑姑是前世里韩笠送进府里的眼线,随即冷声训斥道:“何时轮到你指点?”
书远收到主子的眼色示意,当即就把姑姑架出去发落了。
待众人退下后,周晏辞抚平了衣襟褶皱,缓缓走到床边坐下。他握住她的手腕,移开团扇,葳蕤烛火将那张绊了他两世的容颜照亮,“花烛红妆,甚是动人。”
盛南微垂眸咬唇,“殿下将侍女都请出去,母妃若是知晓了,会责怪的。”
“洞房花烛之夜,本就不该与他人分享。”周晏辞拉起她的手,“我帮你卸珠钗。”
盛南微半推半就地被他按到铜镜前坐下,看他当真上手服侍她,盛南微慌乱道:“不可,殿下。哪有夫君侍奉妻子的道理?”
“在裕王府里,没有这些道理。”周晏辞拔下凤钗,泼墨青丝涓涓倾泻,洒下一片琳琅光华。
他扶住盛南微的肩,矮身靠在她耳畔,从铜镜中寻到她的眼睛,“我搬来裕王府前,曾要你去书房,可还记得?”
盛南微茫然地眨眨眼,不知他怎的突然提及此事,“嗯..........记得,可我........”
周晏辞笑了笑,从梳妆台的木柜里抽出一本书放在她眼前。
盛南微低头一看,困惑地读出上面的四个字:“木鱼日录?”
“嗯。”周晏辞拿起木梳,慢条斯理地给她篦发,“那时就想引你去书房看这本日录,哪知你堵着气,便没得逞。”
盛南微一愣,翻开这本日录细细查看。
“崇文四十二年,五月十四。初见木鱼,便行叩拜大礼。原是绊了跤,安抚未果,木鱼受惊吓逃跑。
翌日面圣,耍赖得逞,搬入琴鹤府。
木鱼十岁,胆小如鼠,尚未长成。与我约法三章,不许越界。于是尾随其后,护其周全。
六月廿三,木鱼混哭,原是掉了牙。乳牙已放入红绸收好。木鱼喜金玉兰锁,特记。
元宵节,木鱼咳疾未愈,我心甚忧,夜潜东苑挂花灯。木鱼爱不释手,安抚有效。
打春节,折花枝,为女祈福。木鱼钟爱桃枝,特记。
崇文四十三年,三月十六,木鱼顽劣,逃学爬树,所幸无碍。松阳欠管教,已收拾。
七月初七,乞巧节,入宫请安,陪松阳私话至深夜。小小人儿已春心萌动,不知木鱼何时开窍。
八月初三,辗转难眠,夜潜东苑。黛玉葬花,木鱼葬鸡。虽滑稽荒谬,却甚是可爱。
木鱼喜食木瓜,许是同姓。偷挪贡品,挨了板子,却也值得。
除夕夜,木鱼被爆竹吓丢了魂,高烧不退。我心甚忧,夜闯闺房探视,冷敷有效,牵手便可让她安枕,特记。
裴昔年日日等在文馆门口,经探查,是等松阳,虚惊一场。
木鱼偷买话本,夜夜挑灯苦读。经探查,只是些鬼怪故事。
松阳回宫,木鱼伤神,恨我不是女儿身,没法时时刻刻陪伴在侧。男扮女装潜入书院,博她一笑足矣。
午夜梦回前生,胆战心惊,夜潜东苑,知她安好,方才安心。
崇文四十五年惊蛰时节,木鱼十三岁生辰,归家碰上醉鬼寿星,背之回房。木鱼浑浑噩噩,抱着我亲了一口,跌跌撞撞回到西苑,意志力尽失,一夜无眠,该搬出府了。
我已不知自己的神识刚往何处前行,日夜祈求她能快些长大,可看到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又不忍她长大。
这次的相逢,我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飘荡,追寻。
可她好像,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