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舌尖抵着唇齿,他试着吐出那两个字,可字眼被他遗忘太久,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努力了两下,终于放弃了。那两个字不成形,说不出来,甚至在脑海里也是模糊一片,萧璟笑得停不下来,他不允许自己逃避这个名字,渐暗的庭院里刮起寒风,他伸出手,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一笔一笔写着。
什么来着?
他教自己写过的,就在这里。
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肯说名字,他要自己先告诉他。
萧璟写了一个“璟”字,盯着看了许久。
第二次的时候,他说,“陛下病成这样,咬人都不疼。”
“臣是权户部侍郎……”
萧璟秾长的睫羽垂下去,他看起来有点疑惑,又发起狠,逼着自己再写下去。
又是“璟”字。
皇帝继续写,他写储君的名字,写萧頫,写小叔叔,写所有他能记得住的人,男或女,姓萧或不姓萧。
直到写下一个“晏”字。天子眼瞳发亮,他继续写。
一撇一捺,写下两个字。
兰、时。
哦,那是墨州知州简正平的妻子,前任兵部尚书的女儿,他见过,文质清姿,温婉动人……还有呢?
天子空茫地望着那个名字。
桌面已经写满,天黑透了。
什么也看不清。
萧璟抬起手,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哭一哭,可是眼眶干涩,他没有泪意。
“真是没意思。”
是啊,真是没意思。天冷又无灯,漆黑一片的废宅里死寂孤清,天子非要呆在这里挨冻,为什么不走呢。
萧璟无声地安慰自己,他想,至少他还记得住那个人的样子。他笑起来很好看,眸光温润,眉眼唇畔都是檐角落月的柔和,就连生气也自持端方,舍不得对他凶一句。
那天也一样。那个人脸上都是血,顺着脸颊染脏了雪白的衣领,萧璟抱着他,旁若无人地低头用袖口擦着血,擦得袖口污脏,殷红一片。
好冷。
天子把脸垂下去,贴住他冰冷的脸颊。像是一个含蓄的亲吻,又像从鲜血里借了一抹颜色,唇瓣染上浅淡的红。
他不会后悔,他从不后悔。
二十六岁的皇帝赞同自己的想法,他勾唇微笑,随手抹掉那一大片字迹,从袖口里拿出一只锦盒,盒子很精巧,软布中只有一颗小珠,色若丹砂,鲜红欲滴。
萧璟抿住它,就像一滴红痣点在天子丰润柔软的唇间,舌尖一卷,就含进腮颊里。
“陛下,干嘛呢?”
书房破败的圆窗处突兀地亮起一盏灯火,有个男声懒洋洋地响起。沈宵眠趴在窗口,衣袖发带随风飘摆,他像乘月而来的仙人。
萧璟含着丹珠,冷漠地说,“滚开。”
“别闹,”沈宵眠说,“你这样我要被人骂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想开一点?”
萧璟懒得理他。天子穿着生辰的衣衫,从上到下,都是滚金绣玉浓丽夺目,他和白衣飒踏的仙长遥相对望,须臾平静地低垂睫羽,并不想要对方的救赎。
“哎,你真是,问你后没后悔又死不承认。”
沈宵眠把灯放在一边,他抬起脸望着萧璟,天子瓷玉一样的脸庞因剧毒而迅速褪去血色,灯晕下变得苍白。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沈宵眠忽然严肃了神色,语声渺然,“……重来一次的机会。”
*
逆转术施行有要求,重来一次,萧璟没有任何记忆。
二十六岁生辰的前夜,萧璟醒了。
往事汹涌扑灭神思,他被呼啸而来的记忆扼住了呼吸,在那一瞬间,居然忘记了重生这一世做过什么。
他完成了爹爹的嘱咐吗?他教养好储君了吗?
他……留住那个人了吗。
萧璟剧烈地呛咳起来,他踉跄着走到窗前推开,烈风干冷扑面,一轮明月照彻天地。这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