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钧是见过萧定衡的。

真要说起来,他的授业恩师就是萧定衡的太傅,两个人算得上师出同门,因此那年殿试萧定衡对他的态度格外好,宫宴之后还特地留住他聊了许久。

“哦,你是晏尚书的长子,”那个侧室里,皇帝带着萧璟坐在上首,一旁就是两人的老师魏自秋,他仔细问过晏钧的出身,便转向太傅道,“还是太傅慧眼识珠,又为南楚选拔一人才。”

太傅魏自秋那年就已是满头花白了,他和善地笑,“陛下谬赞,臣说斗胆的话,您也是臣的学生,哪有为人师长不为学生操心的呢?”

陛下好像是笑了一下,干脆侧过身去和老太傅聊了两句话,一时间没有理会晏钧。

晏钧被特许坐着,听了会他们说话,就看见躲在萧定衡怀里的小太子不耐烦了,在君父的怀里坐正了身子四处乱看,正好看到晏钧身上。

他看起来像一只软乎乎的雪团子,那双凤眸还未现出轮廓,只有瞳孔乌湛湛的,又可爱又机灵,晏钧也是第一次见小太子,见他睁着眼睛盯住自己看,不由得勾唇一笑。

对面的哥哥冲自己笑,小太子立刻觉得找到了玩伴,趁爹爹忙着说话,从他怀里钻下去,一溜烟跑到晏钧面前,仰着脸老神在在地说,“你叫什么?”

晏钧忍俊不禁,他也是少年心性,悄声逗他,“殿下要先说自己的名字,才好问别人的。”

“璟,”小太子手指肉乎乎的,在他手背上画了两笔,“是……”

“阿璟!”

萧定衡却忽然叫住了自己的儿子,语气略有些急促,“做什么,快过来。”

萧璟一下住了手,转过脸看他。

“过来!”

皇帝喊他不应,立刻有些急躁,差点就要站起来亲自去拽萧璟,手腕却被老太傅一把拉住,魏自秋笑眯眯地劝他,“陛下不必担忧,长策是个好孩子,他有分寸的。”

而后,魏自秋起身走到太子跟前,蹲下身抱住他,指了指晏钧,很和气地说,“小殿下喜欢他吗?”

“以后,让他陪着殿下好不好?”

……

他已经想不起萧璟的回答,那时候晏钧状元登科,春风得意,满心装着的事数都数不过来,更何况两年之后再见面,萧璟也彻底不记得他了。

但……晏钧略一沉吟,思绪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他觉得皇帝有些怕他。

很滑稽的推断,九五之尊,天下在握,为什么要怕一个十五岁新登科的少年?何况自己的父亲并不热衷于弄权,不然也不会早早离开上京,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做官,想来也不是为了晏家。

脑海中的想法不停流转,晏钧的手指倒是不停,飞快划过字面,很快翻开另一本注册。

那是萧璟出生前一年的起居注,延嗣已经成为萧定衡迫在眉睫的大事,他开始每日留宿后宫,但几乎只在皇后宫里停留。

这也很正常,先皇后和陛下感情甚笃,想生一个二人血脉的嫡长子是情理之中,但萧定衡的行为显然太过规矩了一点起居注上几页纸整整齐齐地记载着,皇帝都是傍晚去昭泉宫,连时辰都分毫不差。

直到先皇后怀孕为止。

人又不是钟表,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准时做一件事是很难的,更何况天子有处理不完的事务,难道因为他要延续子嗣,朝臣们就不拉着他议事,不给他出难题了吗?

太规矩了,反而惹人生疑。

先皇的起居郎是个老臣,如今已经去世了,晏钧只有面前这一本起居注借以思索,他摸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记档,那段时间,皇帝的话特别少,经常在殿中枯坐半日,一声不吭。

晏钧把那本起居注放在桌上,余下整理好重新放回架子上,而后锁上门,把注册卷起来收进袖子里,离开了行宫。

赵觉还没睡,正守着门等晏钧回来,见他上来,连忙迎过去,“大人用过晚膳了吗?我让厨房备一点送上来?”

晏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