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气焰舔上衣角,晏钧退出楼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继而转身,和呼喊着狂奔过来的虎贲卫们擦肩而过,顺着来时的原路走了。

他不做任何解释。走过阴凉的廊庑下,就顺手把火石丢进了廊下的池塘里,一枝绿荷被砸倒,茎折花落。

幸而发现得快,火势不算无法拯救,只是烧掉了第一层的所有起居注,二楼楼板烧穿之后,那不知道是哪代萧家倒霉先祖的架子也齐刷刷掉了下来,砸在灰水里,脏兮兮地无法收拾。

行宫起火可是大事,一下子招惹了许多百姓过来围观,连驿馆门口都围了不少人。晏钧透过窗子看着,藏书楼整个楼面都被熏黑了,海棠金铃被纸灰熏哑,总之是再也不响了。

满心赞许的学生过了几年忽然变得跋扈且张狂,不知他的老师会做何感想?

晏钧有点想笑,但笑意太微淡,他只是默然望了望上京的方向,合起窗子准备离开

他忽然一停。眼角余光扫见了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一匹快马,随即,他的近卫赵觉从马上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冲了上来。

“路线……路线不对!”赵觉还没跑到主子身旁就急促扬声,“他们从浦嶷山里走了!”

晏钧倏然转脸看他,“什么?”

“那个车夫绕了小路,两边林子里都拉了绊马索,我吃了埋伏就没追上,”赵觉大汗淋漓,简直要喘不匀气了,“那几个同伙全都死了,属下没来得及留活口,但是马车已经往猎场方向去了,要让虎贲卫围山搜查!”

马车是赵觉找的,他一向做事稳当,大概也是没想到整个宁安居然被魏自秋渗透至此,跪下来道,“属下赶回来报信,这就去接着找……”

晏钧一抬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

“你做的对,”他扶着窗棂,语调冷静,“拿着我的金鱼符去调虎贲卫,我去围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晏钧终于微微咬住了牙,黑瞳沉冷,“你去了也没用,别啰嗦了。”

浦嶷山中的围场坐落在山口,平时只有少量守卫驻扎,通向围场的路都没人打扫,长满了荒草,晏钧到了赵觉说过的小道,果然看见绊马索旁倒着几具尸体,翻过来看,都是服毒死的。

这就是明摆着蓄谋已久,死人身上连半点私人物品都不会有,就算事被捅出来,也只能当做山匪劫道,最后让宁安的县官倒霉罢了。

晏钧没有时间停留,这一片十分荒凉,车辙还算明显,他顺着荒草被踩倒的痕迹向前继续走,胸膛中慢慢积蓄起怒气。

是对魏自秋的,也是对萧璟的。

气得是魏自秋说得道貌岸然,实际他确实不会杀死萧璟,但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磋磨小皇帝,是自己一直抱着对方是恩师,是大儒的想法,以至于看轻了他的狠毒。

还有萧璟……

这个笨蛋!

就算魏自秋不动他,晏钧也按捺不住想要打人的心情,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萧璟找到,带回宫城里捆起来……

晏钧的神情微微一僵,随即竟有些难看起来,他将色泽浅淡的唇瓣抿得更紧,一声不吭的勒紧了缰绳,一步步跟着车辙追过去。

……

日落已久。天空还是透亮,光线却渐渐趋于黯淡,草木蒙上一层雾气,看起来更深,也更模糊。

萧璟踉跄地走在山道上,那根本不能算是道路的土地上长满了低矮灌木,枝桠外突,拉扯着他的衣衫。

不过他的模样本来就够狼狈了。墨发散乱,脸色苍白,全身的衣衫都有破损,从胸口至衣摆一大片血迹,连脖颈上都溅上许多,他边走边抬手抹了抹,再随手擦在草叶上。

半路,他就察觉了路线不对可那个车夫就像聋子,任凭他怎么问,都不肯搭理一句。

车行过围场,越走越荒芜,萧璟终于明了对方的意图。不是不慌乱,不是不害怕,就像晏钧所说,没有人教过天子该如何面对一个匪徒的威胁。

但萧璟想,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