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无非是各抒己见……使陛下观见清明……”

天子不理中丞,却点了点那率先开口的言官,“陆侍御,会煮茶吗?”

姓陆的侍御史脸色刷白,“臣……略懂……”

“请陆大人为陛下奉茶吧。”

崔忠承躬身接话,将茶炉旁的小太监屏退,让出位置给他。

侍御史推脱不了,只得哆哆嗦嗦地起身上前,茶炉就在御案旁,此时跪下仰面便是天颜,他不敢看,更摸不准天子的意思,只好强忍着从茶碾里扫出细粉,手比筛子抖得还厉害。

“许久没收到过弹劾晏钧的奏疏,难不成是被谁拦下来了?”

萧璟倚在椅背上,瞧着比之前更加疏懒,抬起眼似笑非笑,“中丞想必是事务繁忙顾不上,陆侍御,你知道缘由吗?”

侍御史汗如雨下。

他如何回答,说不参是御史台失职,说参了被拦就是明指晏钧摄政,不答更是个死,想来想去出了个馊主意,

“中书令……为官,为官清正……无有失当之处……”

萧璟轻笑起来,“陆大人,茶汤泼了。”

陆侍御悚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提壶点茶,竟不知不觉将热水浇满了盏,脏绿汤水顺着边沿溢出来,打湿自己的朝服。

他后知后觉被烫到,缩回手要去擦,又听见萧璟说,“陆侍御,你再说一遍。”

侍御史的手停在半空,须臾哆嗦着收了回去,“臣说……中书令为官清正……无有……失当……”

“再说。”

殿中响起轻微的嗤声,那是天子门生们在取笑他。

“中书令……中书令为官……”

“再说。”

“……”

重复再三,他越说越慢,以至于全身盗汗,终于耐不住从茶案边扑到天子脚下,“臣有罪!求陛下垂怜!!”

“怕什么?”

萧璟慢条斯理地望着脚下的言官,“你是直臣,朕不会罚你。”

言官说不上松了一口气,大腿烫伤的地方不住发着抖,“谢……”

“定明二州边界重组,正是缺人的时候,陆侍御这样的直臣,正解我的燃眉之急,”

萧璟慢声说着,“我想着北方三郡的长史,该有陆大人一个位置。”

明州北三郡匪患猖獗,看起来像是升了官,可他一个文官,远离京畿之地,能在这位置上坐多久还是个问题,侍御史被明升暗降,不动声色地赶出了京官队伍,整个人都愣住了,耳朵里听见了话,人还呆呆地跪在原地,直到被崔忠承推了一下。

大监悄声道,“大人还不谢恩!”

侍御史已经顾不上直视天颜的失礼了,他全身僵冷,控制不住地大睁着眼,却发现轩窗外的日光太过炽烈,天子背光而坐,他甚至连对方的表情都看不分明。

只有浓重的阴影。

“臣……谢恩……”

殿内鸦雀无声。许久,才听见萧璟平静的嗓音,一字一句十分清楚。

“御史台不养哑巴,更不替他人养口舌,明日开始,看不到你们的奏疏,就来这里面见朕,”

他抽身而起,径直穿过众人走向殿外,视线连半分也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若有想要享清福的,也尽管递奏疏,朕成全你们。”

*

几日后,就是出发去宁安的日子。

从宫城中出发的队伍浩荡,萧璟车辇宽大,里头摆着一套小巧的桌椅和长榻,他也是懒了,仗着没人敢打扰他,缩在椅子里看奏疏。

御史台弹劾一起,明显让其他朝臣感受到了风向的变动,如果说先前调职简行只是暗示的话,训斥御史台的举动就是明晃晃地让所有人都知道,天子要和中书令翻脸了。

萧璟不太在乎朝臣们到底依附谁,他把这事抛在脑后,御史台送来成堆的奏疏他也不看,全都扔去兰台署交由旁人处理。

少年天子有点晃神,挑开车帘向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