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家人放媒人进来。
那两个媒人再来,晓得姚小姐为势所逼,这门亲事必成的,不妨吊她一吊,也好多赚她几两银子。一个王媒婆端坐在椅上,两只鼻孔朝天,不冷不热道:“如今这亲事怕是不成了,一来陈公子乡试必然中举,举人女婿谁不爱?二来陈公子痴情人人都知道的,这样的男人哪个姑娘不爱。”
王媒婆越说越粗俗,姚小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几次想端起茶碗送客,为着自家的终身大事,咬着牙忍下来,微笑道:“既然如此,王妈妈来寒舍所为何事?”
王媒婆的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结,结结巴巴滚出求亲二字。姚小姐快活的笑起来:“原来陈兄只对我有意,才使您来求亲呢。”
王媒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好再拿架子,自怀里掏出一纸红单贴子送到小姐跟前。姚滴珠冷冷哼了一声,小桃红接过去,清清嗓子就念:“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闻姚家有女初长成,宜室宜家……”
姚滴珠拍案喝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桃红,你拿来我细瞧。”
小桃红捧到小姐面前,姚滴珠一眼就从那些胡话里看到“白银二百两,纳贵府小姐滴珠为妾”两句,恼羞成怒,手边一碗茶泼到王媒婆的脸上,骂道:“滚,以后不许这两人进门。”把贴子掷到地下,气呼呼转身回内室,一路上接连踢翻了两把椅子,砸碎了四个花盆。
王媒婆做了几十年媒,也不是头一回被人泼茶水,极镇定的使袖子擦了擦,对还站在一边发愣的管家道:“大哥,老妇人这一身衫裙都是新换的,淋了茶变色如何穿?”
那管家回过神来,看看厅上一片狼籍,拾起那张贴子看了许久,看明白原来陈家是要纳自家小姐为妾,没好气道:“王妈妈,我家小姐私房也有几千两,何时沦落到做妾的地步?怎么怨我家小姐不恼?”
王媒婆冷笑道:“你家小姐闺誉不佳,如今一个松江府里寻不出第二个肯娶她做妾的主儿。这还是陈公子为人忠厚,陈老爷宽宏大量,若是换了别人……”
管家劈手甩了她一巴掌,喝道:“我家小姐如何,别人不知,我们岂有不知的?这一巴掌是代我家小姐赏你的,滚。”这一巴掌下去,王婆子半边脸涨的如猪头一般,哪怕接话,捧着脸灰溜溜出门,去寻陈公子商议去了。
且说姚滴珠回房,伏在床上痛哭不止。小桃红劝不住,去寻小姐的远房婶母丁氏。这位丁氏在莫家巷尾居住,守寡多年又无所出,姚小姐小时也常来往。自姚夫人去世为避嫌就不肯再上门。滴珠常常隔个把月送柴米与丁氏,丁氏闻得这个侄女风评不好,也略劝过几回。所以小桃红病急乱投医就想到她,一路小跑到丁氏家,把前事都说了一回。丁氏其实极喜欢滴珠,听说侄女受辱,扔下手里的纺锤就来。
姚滴珠哭的面如金纸。丁氏如何不心痛,抚着她的背道:“儿呀,这是那个姓陈的臭小子无赖,不是你的错。”
姚滴珠心里只怪自己平常行事孟浪,听得至亲这样说,那颗揪紧了的心略松一松,转身又伏到婶母怀里哭泣。
丁氏搂着她,劝道:“傻孩子,你娘去的早,女孩儿规矩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错。”
姚滴珠抬起头来,含泪道:“不就是三从四德那些?我哪样没有?”
丁氏叹息道:“做小姐的,就要守在闺房里,读书也罢,刺绣也罢。休说陌生男子,就是自家的兄长,也不随意说笑,才人人夸她呢。”
姚滴珠哼一声道:“这样说,松江府里找不出几个好小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