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极其慌乱,甚至有一丝惊恐,像是做了噩梦一般。我赶紧解释已经凌晨了,在这里睡会着凉的,他快速收敛情绪,随即站起来想走,但因为动作太急手肘将关东煮碰掉了,汤汤水水全部泼到他身上。
我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责任,就弯腰帮忙收拾他身上的食物,无意中碰触到了他西装的料子,细滑硬挺,看样子挺贵的。
他突然向后躲了一下,连连说没关系不用了。我一边道着歉,一边拿餐巾纸去收拾。他似乎说了一句,别碰我。我没有听清,也没在意,他干脆伸手推了我一下,将我推出好远,说,离我远一点。
我向后退了两步,赶紧扶着货架避免摔跤,等我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想发脾气骂人时,他烦躁地甩甩手上的脏东西,有些狼狈地转身走了。
欢欢这才挪着碎步走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摸人家了?见我瞪着他,欢欢又抢着说,哎呀别害羞小千千,换成我我也摸,长得太帅了。
刚才事情发生得太急太快,我还是没看清他的脸。很奇怪,哪怕在他刚走出去的那一刻我努力回忆,他的面目都是模糊的,好像我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某些功能一样。
不过我并不会为此焦虑,我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自从做完记忆清除手术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我仍然会时不时冒出各种大脑功能紊乱的问题。偶尔会对时间抱有强烈的不确定性,我始终无法接受如今已经是 2073 年了。这些年的回忆也缺少线性逻辑,我知道爸爸一年之前病逝在瑞士,却想不起来他病逝前后都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哪个任性的剪辑师,趁我不注意用剪刀随机减掉了生命中长短不一的片段,留下一个漏洞百出的人生。
可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在我的允许下发生的,剪辑师是医生,那把剪刀是手术刀,而我固执地坚信被剪去的记忆必定是糟糕的,是令我痛苦不堪的,是不值得好奇和怀念的。在我手术后醒来时,身边摆着一本颂北赠给记忆清除客户的《术后康复指南》,翻开首页就用醒目的字体写道。
「你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向前看,别回头。」
那天晚上后那个人很久没来过店里,我也就淡忘了,当时困扰着我的是另一个问题,要不要离开这个城市?
让我产生这个念头的是一件很偶然的事,说来有趣,当你删除了部分记忆后,曾经深埋在岁月里的另一块却复苏了,像疯长的藤蔓一样越过心脏爬向喉咙,让你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手术后我很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故意把时间安排得很满,除了在便利店工作之外,还安排了各种娱乐项目,参加了不少社交活动,久而久之我发现自己对大部分活动都提不起兴趣,唯有一件事坚持了下来,就是去看鸟。
我不喜欢关在笼子里的鸟,让我着迷的是自由飞在天上的那些灵动的小生命,而且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学会的本领,我似乎天生就对各种鸟类的习性和状态很敏感。我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去结识鸟类,广场上的鸽子,田野里的喜鹊麻雀,还有海边的海燕海鸥,我对它们越来越熟悉,见过两次就能辨别出来。在某种程度上,是这些小生命让我在人生最混沌时不那么独孤的。
有一次我在海边一处海鸥聚集地拍照,突然发现一只腿部受了伤的大鸟,我慢慢靠近它,它并没有飞走,我轻轻把它捧起来,发现它的品相在我们这个城市很少见。那只大鸟通体雪白,体型偏大,颈和脚都很长,只有额头和胸口有一点红色,我恍然认出这是白鹤,它应该是在迁徙过程中遗落在这里的。
白鹤是保护动物,我联系了动物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在等待他们的间隙我见那只白鹤腿上的伤口已经发炎了,就壮着胆子买了些碘酒和药给它包扎,找了些淡水植物给它吃,据说就是我的这些行为及时救了白鹤一命。
说这话的人叫肖维,是专门研究湿地珍稀动物的专家,他来把白鹤接走时问了问我的急救措施,然后又问我是否对动物感兴趣?他说他即将带团队去南方湿地做动物保护工作,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