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医生,赵祝轩回到卧室,看到陈木正蹲在陈志田床边,陈志田已经睡着了,他还拉着他的手。

“陈陈哥,医生说叔没伤着筋骨,你回去睡吧,等明天我们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赵祝轩走过去拍拍陈木肩头。

陈木小声说,“你快回去睡,我今晚就守在这边,我怕我爸再起夜,你进去睡吧,不碍事的。”

赵祝轩又劝了几次没劝动,只好先回了隔壁房间。

陈木去客厅搬了个矮沙发凳,在陈志田床边趴了一晚上。

第二天两人送老汉去了医院,从里到外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大问题才是,可是回了家没过几天,陈志田的腿就浮肿了。

赵祝轩又把琛哥喊来家里,琛哥这回表情严肃,摇了摇头。

一句话没说,却又仿佛把什么都说了。

那话没有错,老人实在是不禁摔,一倒地,那地底下的阎王爷就要扯着魂魄把人给拽掉半条命去。

就好像老天最后的眷顾似的,那几天陈志田都格外的清醒。

他哆嗦着手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腿,手指在腿上按下个白白的窝,但是窝却弹不回来。

那是因为腿浮肿得太厉害太厉害,在里面积满了水。

“这是好日子到头了,人真是奇怪啊。”陈志田笑一笑,“之前嚷嚷着不怕死,天天说死有什么好怕的,结果真到这一天,心里还是害怕,毕竟没死过,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一下子我就要从这个世界里没了,光是这样想一想,心就直咯噔。”

陈木红着眼眶打断他,“别瞎说,就只是腿肿了,我买了药,咱们按时吃,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儿的。”

“我心里有数,说实在的,我也活够了,再活下去净要给你添乱了。”陈志田躺到床上,胳膊垫在脑袋底下枕着,微微失神地盯着天花板,“木啊,爸没能耐,这几十年,让你受苦了。”

“你又这样说,我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我吃的都是甜的,从小你就给我买糖吃,做饭也爱搁糖,夏天热得慌,我们就喝你专门给我熬的糖水,我从小甜着长大来着。”陈木说着说着,趴到床边,脸埋进被褥里,过了许久,声音闷闷的,“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难过了。”

“那我不说了,昂?”陈志田伸手摸摸陈木的头发,“你小子!”

他笑了,笑得格外开怀。

“等我死那天,你可别哭啊。”他说,“这辈子见过太多眼泪了,已经不喜欢了。”

陈木没有抬头,又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爸,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好的人,要受一辈子的苦,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对你,我疼,我心疼你,爸……”

“你都知道了?”陈志田侧过头去看陈木,“我早该知道瞒不住你的。木,你爸我和你一样,没觉得自己有多苦,从前的时候,你妈也爱给我买糖,夏天热得慌的时候,也是她教我熬的糖水。”

“糖水熬得热热的,再放到冰凉冰凉的井水里,一会儿就变成甜丝丝的冰糖水……”

“其实我也怨过她,恨过她,她是犯了很大的错,但她只要向我道个歉,我们各过各的,也就是了,我没想过她会……哎,傻啊,她太傻了,什么样的错,也不用去死的。”陈志田闭了闭眼睛,“她糊涂啊,死都不怕了,怎么还怕活着呢。”

“不过没关系的,没关系。”陈志田笑一笑,眼睛里带着水光,“等到时候,就把你爹我埋在你娘的坟旁边,我下去找到她,一定会好好骂她一顿。”

他再次温柔地摸了摸陈木的头发,像小时候陈木每次受委屈难受,他都会这样拍拍他的头,轻声说一句:

“木啊,听话。”

在三月底,暖春刚来的时候,陈志田没了。

老汉是在梦里走的,很安详,没遭什么罪,赵祝轩帮着陈木处理的后事。

生前一个老好人,死后就睡进小小的一口白瓷缸里,这碌碌无为的一生,随着最后一把火全都化为灰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