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我隔壁的邻居,一家六口挤着二十平米的房子。我经常庆幸我爷爷奶奶也有一间小平房住,不用和我们挤。”魏南冠也笑了。

夏遊看向窗外,目光透过山峦和密雨,聚焦于不知名的远方。

“你知道吗,我想象过好多次我们一起坐高铁去 N 大上学的样子。”夏遊说,“对不起,我失约了。”

“没事儿,我本来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去哪儿都一样。”魏南冠说,“就是没想到你妈会这么极端……谁能想到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要不你把我杀了吧。”夏遊冷不丁开口。

“啊?”

“我现在就想能有个杀人狂窜出来把我杀了,就不用面对明天了……开玩笑的,不能连累你……”

夏遊安静地吃着,目光炯炯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小点,用力地咀嚼着后槽牙。魏南冠看她出神,没说什么,收拾了桌面,又热了一盒牛奶放到她面前。

“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良久,夏遊抬起头来。

“什么?”

夏遊站起身,在货架间踱步着,用力踩着地面缓解心中的激动。

“便利店还有唇釉卖啊……”夏遊拿起一只唇釉拆了,在自己嘴上涂抹。不好看,胡乱用纸巾抹掉,又拆了一只涂了起来。

“这只挺好看的,就它了。”夏遊把包装递给魏南冠,又递上去一张百元纸币。

“不用,算我请你的。”魏南冠说,“很好看。”

夏遊执意把钱塞到魏南冠手里:“你要钱还有用,我要钱已经没用了。”

“什么意思?”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夏遊靠在玻璃上,和魏南冠说出了她的整个计划。

他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用人生第一支唇釉画成的红唇,是生命力的色彩,嘴角带笑,说的却全是死亡的话。

“你不觉得这个计划很精彩吗?我可以死了,陈华也遭了报应。如果我妈知道我是自杀的,一定活不下去。反正我都要死了,何必要害她和我一起死?让她以为我是被陈华杀死的,有个可以恨的人,就能活得下去。”

每当有学生自杀,人群的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深挖她家庭的秘辛,找到一个凶手,钉死在耻辱柱上。

夏遊需要一个烟雾弹,一个把所有看客目光牢牢吸走,不会落在妈妈身上的烟雾弹。等时过境迁,陈华被判了死刑,妈妈就能慢慢从悲痛中走出来,开始她的新生。

“你到现在还想着你妈?你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一会想杀了她,一会又想尽办法保护她。”

不知道。

爱和恨也许是同一种心情,保护和伤害也许是同一个动作。

夏遊缓缓说:“我当然恨她。如果十年后的我,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享受着高薪的工作。我妈窃喜自己教女有方,喜气洋洋地吸食我的荣光……我一想到这个场景就恨得受不了。”

夏遊缄默,吞下了后半句话。她当然也爱妈妈,愚蠢又顽固地爱着。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妈知道是她逼死了你,也不会死,会好好地活下去。你的计划全都建立在她爱你的前提下。但也有可能,她从来都舍不得死,骂你一声疯子,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不会的。”

“为什么?”

“我了解她。她不会放过杀死我的凶手,无论那个人是谁。”

虽然缺乏证据,但夏遊一向如此坚信着。江晚爱她胜过一切,即便这份爱来自病体,流着脓水,会腐蚀掉一切亲密与信任。谁又能担保爱一定是好东西呢。

在夏遊能够设想的所有时间线里,母亲都会随她而去。只有这一种结局,能让母亲活下来。

“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死,凭什么是你?未来那么长,你可以一直抗争,你还有机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一生。你妈不是如来佛,你总有能逃出她手掌心的一天。”

“这就是我最不懂你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