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养了赵伯昀五年,从十一岁养到十六岁,又?险些一同经历过生死。但人啊,只要坐到那个位置上,明面上再孝顺听话,其实也不再是她的?儿子了。她也不敢真将赵伯昀当成自己?的?亲子。
他是官家。
太后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微微发凉的?。
幸好她这一生,从来没想过要相信男人。
官家已然长?大了。今年瞒着所有人,偷偷调回两岳郗两位将军便?是一个信号。宫宴上,岳郗二人全?副甲胄随行在官家身后左右,可算是惊得京中的?文武百官都是一身冷汗。
岳家不必说,郗家也不算门阀士族,他们家是在先帝朝才提拔起来的?,郗家是先帝珍重地交到官家手里的?人。他们以前被徐薛郭姜等高门大族鄙夷为 “寒门武将”,就差直言郗家无底蕴了。
太后想起最先被废的?郭皇后,眼眸微微一暗。官家待她孝顺,可是……官家在警惕世家的?同时,又?何尝不警惕外戚呢?
否则如今在贵妃之位上的?,为何是个连娘家都没有的?乐伎呢。
或许该寻个时机,旧事?重提了。
即便?不为徐家翻案,也该给被枉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她曾是被丈夫典卖的?妻子、王府卑贱的?女婢、无关紧要的?侍妾……一路经历过多少艰险才走到今日,乐江侯这个把柄,绝不能落在她身上。
太后垂下?眸子,缓缓地转动着手持佛珠,暗自思忖着。
***
汴京城晴了雪,陈州却下?起了丝丝绵绵的?小雨。
谢祁与?十一娘站在沿街小脚店檐廊下?避雨。十一娘手里捏着块芝麻糖糕,仰着又?圆了些的?脸看雨丝丝缕缕落下?,边与?谢祁闲话边等自家的?马车来接。
她咬下?一口?糖糕,忍不住又?瞥了眼阿兄身后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陈州蒲菜干、淮阳黄花菜干、肥大辛辣的?陈州大蒜……除了吃的?这些土产,还有“黑如漆、亮如镜”的?两箱陈州黑陶器具。
这些便?罢了,阿兄竟然还寻摸了小孩儿才玩的?陈州“泥泥狗”,买了一箱子动物泥人,算是把十二生肖都买齐了。
不止,因上元节快到了,这连陈州的?各色花灯也买了两箱子。
据说周大今日还赶车去?家里蓄养牛羊的?庄子上,捆了两头槐山牛,还再挑了一名会养牛的?奴仆要一块儿带走。
阿兄还对周大细细嘱咐了,那牛一定要挑公母各一头,到时候沈娘子才好蓄养在鸭场附近,由那奴仆帮着照料。不日便?能产奶繁衍,为沈娘子耕地,沈娘子和?弟弟妹妹们还都能喝上牛乳了。
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十一娘记得阿兄是这样说的?:有一日,他陪沈娘子上街买菜时,遇见有个有农户沿街兜售牛乳。沈娘子看了看,终究没上前买,只是喃喃自语说牛乳太贵了,不然便?能熬奶茶喝了。
他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了。如今有了机会,正好给她带两头牛回去?。
没错,这堆得小山一般多的?东西也都是要带给沈娘子的?。
十一娘又?咬了口?糖糕,忽然想起家里二婶时常说的?话。
二婶总说女儿外向,嫁了人便?想着婆家了。且不说这话是对是错,反正二婶甚少说些对的?道理,只当是笑话来听。
但怎么……到阿兄身上却好像反着来了?阿兄还没和?沈娘子如何呢,就恨不得把他能搬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回来过个年也是神思不属,叫他陪着放会子烟火,他只知晓望着手里拿小小的?烟花棒发呆,这幅皮囊还在陈州呢,魂都不知飘哪儿去?了,最后连烧了手都不知晓。
十一娘暗自摇头,再咬了口?糖糕,转头问又?默默在出神的?谢祁道:“阿兄,你?上元节真不在家里过了么?”
谢祁回过神来,点点头:“阿娘已答应了,我?等周大回来便?启程。等会周二来接你?了,你?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