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漠道,“你说够了没有。”
不知为何,她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极黑的瞳仁下,是缓慢爬上血丝的眼白。那血丝就这样在他面前眼睁睁攀爬上去,像一只只摇摆的血色小手,涨得快要绽裂,额间火痕越发鲜明,似是遏制不住,快要撕裂冲破什么。无极掌教被她看着,彷如眼球都被烫了一下,剩下的话语霎时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他身经百战,死在手下的敌人不计其数,此刻却喉口发干,后颈脊背窜上一阵无法克制的悚然又是这种感觉,熟悉的、莫名的、令人战栗的,看着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的感觉。
在这顷刻之间,无极掌教脑中忽的闪过一道无端荒谬的念头。
她不是人。
“让你开门见山,有话直说,非要弯弯绕绕,讲一大堆有的没的,说了没够。”徐行定定道,“你若真在乎那百来个门人的伤势,会立刻下令让他们带兵器先行占据矿山?明知会有冲突,也未见犹豫,如今想拿此事来交换条件,不好笑么?莫非你要说,你一向以为我徐行是个很讲理的善良好人,麾下自然更是亲善敦睦,才没想到会造成这般后果?”
“……”无极掌教面皮紧绷,唇角微微抽动。
徐行说中了。
距那场惊天大战已过三年,再浩大的尘埃皆已平息。离自己最近的是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不是山巅上遥不可及的那道日轮,新的浪潮迭起,旧的火焰熄灭,那将近狂热的仰慕褪去,余下的只有未经刻画的现实了。
红尘间人依旧将徐行当做不容亵渎的保护神,但在灵境中,她仍是那般令人又怕又敬,只是怕占了七分,敬不过三分。两年前六盟共议,徐行颁布策令,三大宗不得不遵守,一时引起争议,两年间,这策令的成效也并非立竿见影,而是缓慢推行、颇有摩擦,不得不令诸人心中有所微词。议论纷纷中,正如将许多没做过的好事按在她身上一般,亦有不少没做过的坏事被强加在头上。
正如无极掌教所说,每个掌教背地里都不少遭受过这般议论,被误解更是寻常,没有谁是说不得的。但用屁股想也知道,徐行继任以来这强硬到极致的作风,绝非可以随意揉圆搓扁的大善人,上行下效,他强占矿山在先,口出恶言在后,穹苍麾下又怎可能和他的人心平气和好好商量。身带兵器,凶心自起,要说他从没想过会动手,这实在是假话了。
他的确想借此下套让穹苍在矿山一事上让步,若今日徐行没有这么快便亲自前往无极宗,此后声讨的言潮也要架着她非让步不可,但她来了,所有人也见着了,他所有蓄势待发的后手不说全盘无用,也是大打折扣。
“……好,好!”无极掌教强笑道,“徐掌门,连先动手伤人都这般硬气,你是来谢罪,还是来问罪的?你真是全盘忘了贵师的初衷,离本趣末,也不担忧为此付出代价吗!”
“罪?我何罪之有啊。”徐行目光往侧垂了垂,似是十分厌倦这你来我往的交锋话题,“那不妨将话说得更明白些。‘彼此扶携,不分高低’?前掌门性情温和敦厚,将此话当做愿景,但她在位时,灵境真正引领为首者是谁,我不清楚,贵宗被压得密不透风,还不清楚么?时局才安定了些,便又蠢蠢欲动,想取而代之……”
师尊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说到此处,徐行似是颇觉滑稽地笑了一笑,也不知在笑谁:“掌教不如先好好想一想,站在这里的是谁,你,要我,付出代价?真正撕破脸皮那日,要付出代价的会是谁,你想必很明白,若否也不会只敢小动作不断了。我最后再说一次,有话直说,别再废话了。”
无极掌教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然而,他根本无法反驳。他的确拿穹苍没有办法,拿徐行没有办法。无论怎样设局下套,都找不到足以击倒她的错误,每次都被幕后之人轻易化解,一如此时。
前掌门柔中带刚,她在位时,其他五宗无知无觉便以她马首是瞻,当初她退位,推举了自己两个过分年少的徒儿登位,诸人都认为这是无奈之举,现在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