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衣摆绣着的不是蓝白的云纹,而是破损的金红色,那繁复的日轮刺绣已从中间撕裂,脏兮兮的,卖相看起来像一碗被搅得稀烂的糖水鸡蛋。
徐行就这样盯着太阳,直到眼前出现一块又一块隐约的黑斑,这黑斑愈来愈大,快要将她吞没。
不远处有脚步声近了,绫春半蹲下来,在忙忙碌碌地收拾什么锅碗瓢盆,怕触到她伤心事,于是刻意若无其事地叮叮咣咣道:“族长说,你体内受损严重,必须每七日泡一次药浴方能压制……”
徐行道:“已经没事了吧。”
绫春没料想她主动开口,语气还很平淡,大喜过望,立刻罗里吧嗦个没完:“没事了。已经换了地方了,现在这个地方非常偏僻,只有一些采药的昆仑人会来,就是离山脚比从前要更近一些……”
“那就好。”徐行盯着天空,过了半晌,吞咽了一下,很慢地说,“我也,没事了。”
“……”
就算问徐行,她也说不太出来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
日子还是那样,太阳还挂在空中,风仍是在吹,缺了她,天并没有塌下来。
徐行很快便明白了两个道理,那就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为和本领,这世上真的有她竭尽全力都无法更改的事;以及,其实并没有什么是缺了她就不行的。
她终于有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思考从前是为谁而活,是否达成了自己的愿想,她的道是什么,又在何方,再到今后应该如何,怎么做,怎么想……想来想去,还是如同一团乱絮,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她也不再想了。
禁地不大,只用脚慢慢地走,一柱香也足够走遍了。徐行第一次站起身来丈量领地时,顺带数了数这儿的妖口,强行揪出的那种数除去前阵子被无极宗堵在半途截杀的、重伤不治的,再加上自己,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只,还没有穹苍的一个山头人多,这还是在都化成人形的情况下,若是全变成刺猬球,恐怕串一串都不够烤多久。
再七日后,众刺猬在祭坛给死去的亲族吊唁。后枣起了个大火堆,将遇难者的遗物全都烧成灰烬,再将火熄了,用手捧灰放进事先挖好的墓穴中,拔下自己一根带血的棘刺,仔细封存。
没有妖来叫徐行,毕竟不论如何,两方之间的关系都犹为解不清巫本该是白族最信任的守护神,掌庇护之责,却因阴差阳错,走到今日这步荒谬田地。上一任族长意外身故,徐行少年时究竟为何走失、又为何失去记忆,这谜团无人可解,如今要论谁对说错,谁该担责,实在太难,也太无意义了。
徐行对此有所猜测。
先前并无火龙令寄附妖体的先例,毕竟妖族踏入九界也不过这百来年。当时她受到感召,自发踏出结界,估计当即就被火龙令击得垂死,只是她天赋驱使,不断自愈,竟当真有醒转的一天。但可惜的是,天赋供了身子就没什么闲暇供脑子,她身受重伤,失去记忆,本能察觉外界危险,于是四处东奔西藏。鸿蒙山脉地势极其复杂,刺猬目力又差,一时半会无法找到。
就在这短则几日长则半月的短暂间隙中,她体内的火龙令不受控爆发,竟然正正撞上了前来测天时的前掌门。
哪怕早一些,或是晚一些,这一局都无法设下,天运如此,时也命也
不,徐行心道,这本不该是她的命。
也绝不该搭上另一人的半生。
祭坛间火光明灭,众妖都闭着眼睛吊唁,握着爪子,安静得很,只有火烧着的噼啪声响。徐行不请自来,几百双黑豆般的眼睛簌簌转来看她,她还没锻炼出能从一众猬脸上看出什么情感的能力,只觉眼睛很圆,鼻子很圆,身子很圆,大圆套小圆,圆得可怕。她一垂眼,足旁乃至附近的白族全都默默挪开身子,避之不及般给她留出一条大道来,徐行抬脚便进,径直走到后枣身边,开口道:“墓中放刺,意表什么?”
后枣被她的泰然自若震到了。不由心中愕然作想,竟这么快便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都尚未反应过来啊!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