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士兵似有所感,齐齐举枪高呼,无数男儿声响震天,无不昭示着皇城易主,改朝换代。
谢远岫跟着众人走出皇城,天光大亮,无数将士叩首,高呼万岁。
呼喊声排山倒海般纷纷而至,千金前途就在脚下,眼前尽是一张张被志气、血气冲涨得发红的面孔,比起门户中,街道上流血而亡的青白面容,别有不同。
谢远岫日落时分才回到谢府。
谢府中的人已经得了消息,除却娄氏,都心惊胆战地等着他,没成想一圈女眷连人影都没等到,就被安排着回到各院。
众人面上无光,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赵夫人抹泪,交代下去白幡这几日不许摘,谢远华的丧事一切从简,但该有的绝不能少。
她要让谢远岫看看,谢家因为他,死了多少人,成了如今的凋敝模样,更要让他知道,他毁的是自己的根基,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薛道宜作为谢远华遗孀,送亡夫出殡那日众人都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和平坦的小腹。
出殡回来,薛道宜便闭门不出。谢远华一死,谢远致落狱,无人在意二太太的生死,生怕触了谢远岫的霉头。
大房无人搭理薛氏,娄氏反而常遣人问候,送去不少东西。
薛道宜和柳湘盈都不在,娄氏白日强撑着哄小满,晚上处理谢府事宜。即使孙嬷嬷从旁协助,娄氏依旧力不从心。
短短几日,她就病得厉害,到了晚间汤药也喂不进去,曾大夫额角生汗,冲孙嬷嬷摇了摇头。
孙嬷嬷眼前一黑,婴孩似乎被院内气氛感染到,啼哭不止,高亢不止的哭声尖利地划过众人耳膜,撕碎黑夜最后的宁静。
生死大事,谁都不敢下主意,只能尽力一试。
娄氏挣扎半夜,浑身一会儿如同火烧油煎,一会儿冰冷刺骨,身子仿佛被重物压着。
她大力呼吸得胸口发疼,指尖却动不了分毫。鬼门关前,眼前画影重重,如走马灯般一幅幅闪过,任何因果善恶都无法遮掩。
她看见雪夜,小儿子被抬回来时面目全非,尸身浮肿。
自己尚能活动时,把二房的事宜交给柳湘盈,谢远华对盈娘不怀好意至垂涎的亲近。
她想要验证自己心底的疑虑,逼着梅珠扶自己起来,看见谢远岫大雪深夜从秋澜苑出来。
她看见……
娄氏睁眼,盯着青纱帐顶,耳边传来熟悉平稳的声音。
“去拿药,叫曾老。”
一声吩咐,屋内的人瞬间动起来,来来往往仿佛一道道没有生命的影子,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娄氏眼珠转动,嘴唇动了动,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谢远岫低头听清了她的话,垂眸答道:“孙嬷嬷快要回乡了,这点小事儿不需要她劳累,晚点她会来照顾您。”
娄氏死死地瞪着他,瞪大的眼珠溢出泪水,“是你赶走她的,你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娄氏轻喝,病危之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一下子震慑住所有人的动作,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屋内安静得可怕,没有活人似的,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
“母亲,小满我打算送到二嫂处照顾,您年纪大了,不必再为这些事儿操心了。”
“除了曾老,另外请了位大夫专门照顾您的饮食用度,和曾老一同照料您的身体。”
谢远岫摸上空空如也的手腕,淡声道:“至于孙嬷嬷,一个月后便能回乡,都已经安排好了,也算全了她在谢府多年操劳的情分。”
“至于其他的,母亲还有想要知道的吗?”
娄氏听得嘴唇抖动,像是从未认识过谢远岫,目光几乎要将眼前的人扒开,看看里面的心肝是黑是红。
“你恨我、怨我……你要杀我!”她嘴唇颤抖着,怨愤让她难以冷静,“我是你生母,你大逆不道!”
谢远岫目光冷淡,看着娄氏竟能生出力气撑起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