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破陶,其实也不算秽物,属于每逢双日收的“荒货”,也就是废品。今儿正好是双日,等天晚些,留意那驾着长板车走街串巷高声吆喝着“收荒货咯,荒货”的杂役便行了。
她把那发霉的、恶臭的咸菜霉咸菜倒进污桶里,因太臭了,在家里洗只怕要臭好几日散不去味儿,便用帕子蒙了口鼻,汲了水到门口的雨渠边涮洗。
外头有穿堂风时不时袭来,但她还是被熏得喉头翻涌、干呕不止,这瓦罐就算洗干净她也是无法再用来腌咸菜的,可罐子还好好的,扔了多可惜,洗干净,回头用来栽些青葱蒜苗正好。
午后这段时辰,学子们还未散学,巷子里总是寂静的,也是街坊们搬来胡床一起坐在门口闲聊做绣活的好辰光。
姚如意那倔强抠搜、干呕着也要刷罐子的声音,很快引得聚集在程家裁缝铺门口的嫂子们、婶娘们侧目。
程家与姚家隔了大半条巷子,程家靠近有厢军值守的巷子口,姚家在巷尾,挨着国子监的墙。
两边其实都听不大清楚对方的声音,但姚如意被熏得眼泪都出来的模样,还是逗得一个胖大婶直笑:“姚博士这孙女儿啊,养得实在娇气,洗个咸菜罐儿都能呕成这样。”
程娘子正给儿子补外褂,抬眼看了眼,忙替姚如意出言分辩:“俞婶子你今儿刚从洛阳回来,有所不知,如意如今很出息了。这两日姚博士的三餐俱是她自个张罗的,清晨还拉下脸来卖茶卤鸡子儿和汤饼,那香得满巷子都是。汤饼倒是不稀奇,但茶卤鸡子儿我家阿钧昨日刚买来尝过,滋味甚好,也不知她这没做过活儿的小姑娘怎卤出来的。”
俞婶子还没接话,旁边抱着俩羊角辫丫头的尤嫂子忙搭话:“真有这般好?今儿我也闻到味了,是挺香的,但我自家也卤过。可我家茉莉总说不中吃,至多把鸡白吃了,黄是一口不吃,说太干噎得慌。是不是,茉莉?”
茉莉才四岁,不像这个岁数的孩子生得那般圆润,脸颊瘦瘦的,大脑袋顶在细瘦的脖颈上,瞧着头重脚轻的。
她跟刘主簿家的外甥女小菘挨着坐,两人一起摆弄着手里的绢人,给绢人娃娃扎辫子、换碎布头拼凑的小衣裳,听自家娘问,便点点头。
“噎,不吃。”
尤嫂子无奈又爱怜地抚了抚她细黄头发,看向小菘那肉嘟嘟的白净脸蛋,更愁了:“银珠养小菘多轻省啊,做什么吃什么,我这孩子啥都不爱吃,越养越瘦,真是愁死我了。”
刘银珠在纳鞋底,咬断了丝线,出主意:“饿两顿便好了。”
程娘子也点头:“没事儿,小孩儿小时都这样,我家阿钧小时塞他嘴里,他嘴都不带张的。那小脸皱得,活似我要毒死他似的。多饿两回,他也不敢挑食了。”
尤嫂子却叹:“你们不知,我这孩子天生反骨,我不知饿她多少回了,她真是一口不吃。饿得人都打晃,栽下台阶也不肯多吃一口。”
“这么撑得住啊?”俞婶子嘿嘿笑,伸出胖手去揉茉莉头上那小揪揪:“有骨气!好样的!咱茉莉以后指定也是有大出息的!”
茉莉知道被夸了,也仰头弯着眼笑。
小菘刚从小兜里掏了块糖塞嘴里,腮帮子鼓起来一块儿,一听急了:“婶婶,我也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