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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慈衡去到山庙重新梳洗打扮,跟善荣郡主和虞芙一道返回另一侧的河滩后,两人才依依不舍道别。慈衡觉得胳膊酸胀的已难以言喻,而大哥就在前面和佟大哥不知道说什么,她也只好强撑着装作无事走了回去。
“到傍晚的宫宴还有几个时辰,怎么不和虞家妹妹再转转去。”
看见慈衡朝这边走来,卓思衡笑道。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个性,也没必要硬让她窝在一个地方,毕竟能好不容易出来转转,也算难得的惬意时光。
“看来大哥是不愿意我在眼前晃,已经开始厌烦妹妹了,哎!”
慈衡故意的夸张叹息逗得佟师沛笑起来:“阿慈妹妹怎么长大了也还是这样,好会诡辩。大哥哪有不担心你的,方才也问了好多次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可知道你爱玩也不想拘束着你罢了。”
慈衡听完心中是十分温暖,可嘴硬玩笑话也是要说:“我就算再长大,也都还是妹妹,也不可能长成姐姐的,所以当然要劳烦哥哥一辈子牵挂着我才对。”
慧衡与赵兰萱听了也是相视一笑,他们都被眼前温馨的气氛环绕,觉得今日时光便是过得慢些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鼓声自高台上传来,催断整片滩涂上各家对此次竞舟的讨论与欢笑。
这声音是圣上要传些人至高台上的讯息,便是要所有人都准备好可能而来的伴驾。
高台上的皇帝望着下面人群重新陷入窜动,而台上身边,皇后去安排傍晚宫宴,罗贵妃去照顾熟睡的小公主,其余后妃与亲眷都被他获准更衣暂离,除去站在较远处的侍女内监,他的身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妹妹。
“哥哥……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没有人比长公主更了解自己兄长,她明白其中用意,甚至也能猜到二人即将谈论的话题。
皇帝在与长公主相处时便会轻松许多,说话也总算能够更加直接:“妹妹,你大概已知道朕要说什么了。”
第139章
“妹妹,你大概已知道朕要说什么了。”
长公主慢缓一笑道:“是卓思衡所提之事,对么?”
“正是。”皇帝似叹似笑说道,“我看他是做学政官做出毛病来,好一道难题丢给我们兄妹二人。”
“他能搭建出这样的桥梁来为自己求成而谋,可见此事对他极为重要。”长公主说道。
“他是这样说服你的?”
“他说他是两个妹妹的哥哥。”
自江水拂来的凉爽夏风穿过皇帝和长公主二人之间的沉默,片刻,皇帝仰头望向澄蓝无际的天空道:“朕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母妃腹中的那个孩子是个女孩,朕也是两个妹妹的兄长……”
“哥哥……”宣仪长公主四下微斜观察,确认周遭无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便想开口劝解一二,可当她触及兄长悲恸彻骨的目光,半个字也无法自口中吐出,唯一能言及的,只有那段共同的、却如今必须成为秘密的记忆,“那时我还太小……只记得母妃笑着问我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我如今只依稀记得母妃样貌与笑时的眉眼,却忘记自己是怎样回答的了……”
“在父母……之后……是我没有做到一个兄长应尽的责任……”皇帝悄无声息将自称换回人世间芸芸众生最平凡的那个指代。
宣仪长公主忽然握住皇帝的手,坚定道:“不,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哥哥了。”
皇帝看着妹妹,牢牢将手回握住,低头翻看自己掌心里的妹妹的手。
这双手骨节粗大,糙砺且布满已淡成褐粉色细线的伤痕,仿佛是属于一个从事粗苦劳作的卑微奴仆,与它真正的主人――一位举国上下最为尊贵的女子――没有半点干系。
“朕曾经嫉妒过卓思衡。”皇帝望着长公主记录着曾经凄苦处境的手缓缓说道,“他失去双亲,为人兄长,担起一家之则,却上不愧对天地,下不愧对父母魂灵,也从无愧对自己之心。朕做不到,所以每次见他都倍觉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