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悲哀的疲倦,他无力应对尹毓华的追问,只轻声道:“朕没有……她是雪盲症,是因为在朔州……”他言及至此猛地顿住,忽然意识到,让这个孩子生在朔州的,也正是自己。

可是,他并不知道尹毓容怀有身孕,也并不知道一切……他曾经以为九五之尊可以像父皇一样仿佛无所不知,可此时此刻,刘煦却只觉深深的无力。

尹毓华的哭泣犹如利刃,密集得在偏殿里舞动,逼得刘煦进退维谷,她拉扯着刘煦不肯松开,刘煦用力攫住她的手,希望能得以喘息,但是这次尹毓华一反常态,崩溃边缘致使她用尽浑身力气,妄图从刘煦身上得到不存在的答案,刘煦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用蛮力将她推开。

尹毓华被这样用力一推站立不稳,重重跌倒,头却迎面撞上了偏殿室内正中摆放的巨大古鼎。

震颤的响动也让刘煦惊慌失措,他赶忙跑过去将尹毓华扶靠而坐,只见触目惊心的鲜红从额头汩汩自她枯槁的面容上流下。

刘煦拿自己的袖子去按住伤口,唯有微弱的抽泣和呻吟告诉他尹毓华还活着,没有晕厥也没有死亡。

他试图安慰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慌乱道:“朕会找太医来给她诊治,既然是后天患病,或许也有希望也说不准……毓华,你不要……不要难过。”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那个与自己同样拥有悲伤过往的新婚太子妃。

时光荏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刘煦找不到答案。

尹毓华细微的声响在他短暂的困惑中忽然变化,变成了一种古怪的咯咯低笑,刘煦霎时毛骨悚然,他伸手想要去抱住尹毓华,像从前一样告诉她自己会陪在她的身边,让他们重新开始,可是一阵尖锐的剧痛却从眼睛传遍全身。

刘煦顺着疼痛的源头摸到自己右眼的眼眶里插着一根滑润犹如玉石的利器,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尹毓华头上的那支玉簪。

第248章

卓思衡只在九年前宫变当日在宫中奔跑过一次,九年后,他再次跑在这条仿佛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甬道之上,胸腔似乎都要被惊慌的心撞开一道裂缝。

他奔至中宫,这里不是他一个外臣能来的地方,然而没有人阻拦他,宫中随处可见的禁军都在封锁宫室,而这里也不止他一个外臣。

“我在天章殿等候面圣,谁知出了这样的事。”虞雍见卓思衡赶来时面孔惊白,却也来不及待他恢复急喘与惊慌,情势所迫,必须交待清楚情况,“我已命殿前司禁军将皇宫封禁,兵马司禁军如何调派,你是否有安排?”

“陛下怎么样了?”卓思衡只问得出这一句话来。

高恭望颤声道:“陛下……御医说不好……太后听了消息就晕过去了……现下是长公主殿下和公主殿下陪在陛下身边……卓大人……”他是宫中老人,在刘煦是皇子时便认识了,也是因从未拜高踩低漠视这位郁郁不得圣恩的皇子,加之办事得力才在刘煦登临万方后得以晋升御前掌事太监,毕竟有相识多年的情分在,此时他也是六神无主,不住拭泪。

“我先去看看陛下,一会儿再说。”

卓思衡顾不上和虞雍解释便冲进寝宫。

刘煦被安置在正殿的床榻上,血迹缭乱,看不出他有苏醒的迹象。青山公主刘婉脸上满是泪痕,却仍竭力维持镇定去指挥宫人更换一盆盆的血水,七八个太医忙进忙出,在皇帝的卧榻边,有一个小小的鹅黄色的身影,她听见脚步声朝门口望,哇得一声哭叫着扑来:

“相父!”

摧心剖肝之痛不过如此。卓思衡紧紧抱住扑来的瑶光公主,却一个安慰的字词都难以吐露。

孩子可以惊慌失措,但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