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3)

“于谦,你在想什么?”朱瞻基忽然问。于谦猛然回过神来,略做犹豫,方才答道:“臣……臣正在观摩玺印。”

“玺印?”

朱瞻基一怔。他急忙重新去审视书信,才发现之前有一处细节漏掉了。这书信末尾处的玺印,居然用的是一方“皇帝亲亲之宝”,鱼筒开缝也盖着同样的印信。

于谦身为行人司行人,赍旨传诏乃是本业,对这方面特别敏感。大明宝玺一共有十七枚,各有功用不同。比如“皇帝奉天之宝”,用于郊祀、祭礼;“皇帝尊亲之宝”,用于上尊号;“皇帝之宝”,用于发布诏书和大赦天下。而这一枚“皇帝亲亲之宝”,专用于天子给各地藩王的诏谕敕书。

急召太子归京的诏书,论理该用“天子行宝”或“天子信宝”,还要另外在鱼筒开缝处加盖“丹符出验四方之宝”。在这种场合使用“皇帝亲亲之宝”,实在不伦不类。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谦低着头,斟字酌句:“臣眼观玺印,心思天家玉牒。”

他说得隐晦,可朱瞻基听懂了。玉牒用来记录皇室宗谱,张皇后在书信后加盖藩王专用的“皇帝亲亲之宝”玺印,恐怕不是乱盖,而是在暗示这一次的宫变来自某位藩王。

藩王?朱瞻基听到这里,眼皮一跳。

洪熙皇帝除了太子,计有九子:一子早逝,一子病弱,四子尚幼,成年者共有三人:老二郑王、老三越王与老五襄宪王,但他们还未就藩,一直留住京城。其中老三朱瞻墉与老五朱瞻墡,乃是与朱瞻基一母所生,都是张皇后的嫡出子息。倘若洪熙皇帝和太子都去世,按顺位该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人承继大统。

谁从这一场横跨两京的变乱中得益最大,谁就是幕后主谋。可兄弟阋墙这种话,于谦一个外臣哪敢说出口,只好隐晦地指出来。

朱瞻基情绪变得特别激动,道:“老三和老五才多大年纪?何况以他们的脾性,绝干不出这种事……”他身体一挺,一不留神扯动了肩上的箭伤,疼到眼前一黑。于谦赶紧去扶他,朱瞻基的情绪却变得更加强烈,道:“杨士奇在哪儿?杨荣呢?还有金幼孜、蹇义这些银章重臣,到底在做什么?”

他喊的这几位不是内阁大学士就是少师,平日参与机务、辅理朝政,影响力在朝中数一数二。洪熙皇帝曾给这几位赐过刻着“绳愆纠谬”的银章,因此朝野都以银章重臣称呼之。

京城的任何变动,是绝不可能绕过他们的。现如今洪熙皇帝不豫,皇后被迫发出密诏,两位藩王行止可疑,这几位股肱之臣却悄无声息,他们究竟是被篡位者控制,还是遭杀害,还是参与其中……朱瞻基简直不敢往下细想。

于谦劝道:“殿下,这些不过妄自揣测而已,先不要杞人忧天。当务之急,臣先带您去寻个名医,把这支箭拔了,然后赶紧归京!”

如今形势之险,根本不在南京一地,真正的战场是遥远的京城。太子若不及时返回,便是万劫不复。

“算了……两京之间千里之遥,赶不及,赶不及……”朱瞻基颓然闭上眼睛。胸中勉力维持的那一缕求生之火,正在逐渐灭散。

宝船爆炸的惊悸、禁军叛乱的震恐、秦淮水冷的疲惫、肩上箭伤的剧痛、父皇噩耗的悲恸,这一连串打击已令他摇摇欲坠,身心俱疲,全靠着储君身份才硬撑到现在。可如今他发现,这一切竟源自自家兄弟阋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飘飘悠悠地压在了骆驼背上,压垮了所有的愤怒、尊严与信心。

他发现自己之前的艰难求生简直就是个笑话,京城的变动,已注定了自己的命运。这是个不解之局,再如何努力都没用了。

于谦急道:“未到山穷水尽,殿下岂可轻言放弃!”

未到山穷水尽?朱瞻基嘴角勉强抽动一下。周遭都是杀意滔滔的叛贼,而他身边只有一个小行人陪伴,连玉佩信物都失掉了。这不叫山穷水尽,什么叫山穷水尽?

“你走吧,让我静一静。”太子无力地摆了摆手,把脑袋侧过去,蜷缩起来。一时世间诸般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