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往附近一扫:“你瞧瞧周围,他们和平日有何不同?”
吴定缘其实早注意到了。大明湖畔的这些百姓,无论男女老少,手里都拿着一截柳枝,长短与观音玉净瓶里插的那根仿佛。就连跟在木车后头的昨叶何和吴玉露,也各自在手里拿了一根。昨叶何还买了酸枣粉、莲子糕、饴糖卷什么的小吃,和吴玉露吃得不亦乐乎。
不少人挤不进天心水面亭,便把柳枝插在路边泥土里,然后跪下叩头。他们走去湖区这一路,路边密密麻麻插满了长短不一的柳枝,如同扎起了几道柳条篱笆似的。吴定缘暗暗纳罕,插柳条按说是清明习俗,怎么济南五月底才开始拜?难道是在祭奠什么人?
他还注意到,人群中夹杂了不少白莲信众,见到有人跪拜便上前低声诵经,趁机拉人入教。
唐赛儿道:“咱们如今是在大明湖南岸,在北岸有个北极庙,里头供奉的是真武大帝。每到他老人家五月二十七日诞辰,济南城的百姓都会来湖边插一条柳枝,就当是种下一棵柳树,拜祭祝祈,希望一年平顺。”
吴定缘脱口而出:“胡说八道!真武大帝生日明明是三月初三,五月二十七是什么野日子?”唐赛儿笑了:“你说得对,这就是胡说八道。”
这句回答让吴定缘为之一噎。
唐赛儿坐在木车上,眯起眼睛:“你可知道这真武大帝跟朱棣的渊源吗?”
“不知道!”
“当年燕王起兵造反,对外宣称自己得了北方真武帝君保佑,以此蛊惑人心。他得了天下之后,给真武帝君加了一个封号,叫作‘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还发动了三十万民夫重修武当山宫观,在天柱峰顶立起一尊真武大像。据说那尊神仙的面孔,跟朱棣是一模一样。皇上既然如此上心,各地也都纷纷立起真武道场。湖北那个北极庙,是永乐三年建起来的所以只要拿真武帝君当幌子,官府就不会来管了。”
吴定缘听到最后一句,步子猛然放缓。唐赛儿这一席话里,信息量很大。北极庙既然是永乐三年才建起,说明济南这个五月二十七日来大明湖畔插柳的风俗,并不是什么老传统。这个风俗的起源,与真武帝君没什么关系,只是拿它当个幌子罢了。
难道说,这个日子是白莲教搞起来的?刚才他看到了很多信众在暗中传教,看来是一个伪装成真武诞辰的白莲法会?
唐赛儿不置可否:“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这个真武诞辰背后隐藏的东西,与你身上的根儿大有干系。”
说完她一拍车帮子,又变回了那个慵懒的居家老太太。梁兴甫略挺腰杆,推着木车冲开人群,加速朝着最热闹的天心水面亭走去。周围百姓看到这魁梧大汉,吓得纷纷闪避开来。吴定缘怔了怔,也只能拔腿跟了上去。
他并不知道,此时有两双熟悉的目光,恰好扫过这一片地域。只可惜民众实在太多,目光并未从中识别出吴定缘的身影,迅速一掠而过,便即收回。
放出目光的那两个人,此时正站在大明湖东北角的一座城楼之上。
这里本是济南府北城墙的一个水关出口。如果大明湖水位太高,便会通过这道水关排入城外的小清河。在水关的城墙之上,有一栋观景的高楼,名曰汇波。站在汇波楼顶,湖景尽收眼底。倘若赶上夕阳,可见水波相错,橘红尽染,时人称之为“汇波晚照”。
不过此时站在楼顶的这两个人,显然并没有赏景的心情。
“万事俱备,只欠一阵东风了!”
朱瞻基双臂撑在楼顶栏杆上,俯瞰着整个湖区,信心十足。苏荆溪站在他身旁,神情依旧淡然,只是眉宇之间却微微露出一丝紧绷。
他们于二十五日晚在安山湖跟于谦分道扬镳,许下重金转乘一条快船,一天一夜便赶到了济南旁边的泺口镇。一下船,太子把苏荆溪安顿在客栈后,便自己出门去了,快到半夜才回来,满脸喜色地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计划。
苏荆溪看得清楚。太子如此积极主动,是因为于谦这个束缚离开了,他终于有机会证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