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8 / 85)

上筋弦。勇士营拱卫禁中,为避嫌疑,配备的都是小稍弓,弓臂较短,射程有限。不过,若是从城墙上俯射三十步开外的目标,这种弓颇有优势。此时城墙上至少有二十多张弓,一起攒射,就算暗夜里准头有差,也足可以覆盖整个河面了。朱卜花注视着河里一起一伏的小小影子,内心先涌起一阵轻微的愧疚,旋即被脸上泛起的痛痒所冲淡,他仿佛为了排遣痛苦似的,用力把手臂向下一挥……朱瞻基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地划动着,心思比他的四肢更加沉重。他早年随祖父北征,军中学过一点凫水技能,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用上了。这简直就是一出荒谬绝伦的杂剧。他先被炸得灰头土脸,然后又被迫在一条极狭窄的瓦渠里钻行,现在居然还在皇城边缘挣扎求生。贵为大明皇太子,怎么会在自家都城里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可惜朱瞻基没有余暇深入思考,因为耳边清晰地听到“绰弓”二字,紧接着是密集的弓弦振动。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扎入水中。随后有无数箭矢破水而入,挟着狠戾的势头向他扎去。幸运的是,只有一根箭擦脸而过,有淡淡的鲜血散入水中,其他的都钉入水底淤泥。朱瞻基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浮起换气,这只会让弓手借机校正准头。可很快第二阵又射了过来,敌人们根本没打算瞄准,而是用箭雨覆盖压制,要么露头被射死,要么被憋死在水里。朱瞻基又忍了一阵,肺里火烧火燎,他实在无法坚持,只得勉强仰起头,露出鼻孔。这时第三阵已经袭到,朱瞻基只吸入了半口气,便惶急下沉。突然他的右肩一震,撕裂的疼痛急速从后背肩胛处扩散开来,令他四肢一阵抽搐。糟糕,中箭了……朱瞻基心想。剧痛带来了晕眩,但同时也驱散了惶恐。绝境令朱瞻基变得前所未有地清醒,他狠狠地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以一个绝对冷静的视角来观察形势,寻找一线生机。很快太子注意到,落在北边的箭支比南边要稀疏一些,而且这几阵箭的覆盖范围,有一个明显北移的趋势。朱瞻基在离京之前,仔细研读过南京舆图。此刻他身在秦淮内河的中段,面北背南,北边是竹桥,南边是玄津桥。城墙上的弓兵,大概认为他会选择向北逃窜,毕竟一来竹桥相距更近,二来水流方向是顺的。在随军征途中,祖父朱棣曾教过他,永远不要做敌人想让你做的事。朱瞻基想到这句教诲,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没入水中,忽略掉肩膀上钻心的痛楚,掉头向南游去。向南虽然是逆流而行,但前方是玄津桥。这座桥今天已经被白莲教炸断了。在东岸的马队无法跨河,只能绕行,能为他多争取到一段时间。朱瞻基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努力争取每一寸活着的时光。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是准确的。他划行了一段距离后,回头望去,看到箭雨“咻咻”地落在北方的河面之上。夜色成了朱瞻基最忠诚的护卫,他每一次换气,都先让后脑勺露出水面,侧脸呼吸,始终让头发盖住面孔。只靠灯笼的黯淡光亮,城头士兵很难在漆黑的河面上分辨出人头。靠着这一点点小伎俩,朱瞻基缓慢地向南边移动起来。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几百步的距离是如此之长。朱瞻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漏水的画舫,精力和体能源源不断地散失出去,视线越发模糊。每划动一尺,他都觉得筋骨快要断裂开来,必须从骨头缝里才能榨出最后一点力量。朱瞻基一度精神恍惚,心想干脆就这样死掉算了。可就在他行将放弃之时,半座残缺的桥墩轮廓在前方水面出现。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看到这座桥了。朱瞻基不由得精神一振,拼尽最后的力气攀上桥墩,跨过石栏,整个人跌倒在石狮子基座前。有石狮子挡着,从城头的角度是无法看到这边的情形的。他斜靠基座,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箭杆还插在肩膀上,好在肌肉高度紧绷,不致有血流出来。当性命暂时无虞,另一种危机感随即浮现上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别说身边的班底死伤殆尽,就连太子这层身份,都无法维持。以朱瞻基的才智,不难想象朱卜花会拿那块玉佩做什么文章。至于南京城里的百官勋贵……连北京派来的禁卫官首领都叛变了,那些人又怎么敢信任?偌大的南京,竟无一人可信,竟无一人能信!现在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不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