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44 / 85)

差不多的。”于谦跃跃欲试,吴定缘总觉得这话不靠谱,可又不想管这闲事。他正要说你们随便,这时从屋子一角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于谦和吴定缘一起抬眼看去,发现苏荆溪蜷缩在那儿,面露痛苦,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色。她口中塞着腰带不能呼吸,又不肯闻屋子里的屎臭味,只能把自己憋到难抑。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恍然。对呀,怎么竟把她给忘了?苏荆溪能在普济馆里混到升榜,医术自然是没的说,何况她还是个阶下囚,不虞逃走举报,倒是个上好的人选。于谦把吴定缘扯到一旁,悄声问道:“你审出来没有?这女人和朱卜花是一伙的?”吴定缘掏出那沓供纸,简明扼要地把供词转述一遍:“她想要毒杀朱卜花,应该不是一伙的。至少我听不出什么破绽。”“不是一伙的就行!”眼下就算她是清白无辜的,也不能放走了。于谦走到苏荆溪面前,取出她口中腰带,半是恳切半是威胁道:“若你能尽心施救躺在那边的贵人,从前之事,本官可以做主一笔勾销。”苏荆溪强抑着呼吸,道:“不就是太子吗?何必装腔作势,我是被堵住了嘴,可不是耳朵。”于谦一噎,面色顿时有些尴尬。吴定缘嘿然一笑,这女人讲话喜欢反客为主,也该小杏仁吃一回苦头了。苏荆溪被于谦松了绑,她顾不上揉一下酸疼的手腕,先掩住口鼻,蛾眉紧蹙地道:“这一身粪水怎么治?你们两个好歹先去把太子清洗一下。”吴定缘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有心说这关我屁事,再一想,毕竟这里是自己家,只有忍气吞声,和于谦一并忙活起来。他们俩一个把太子衣衫剥掉扔开,一个打来井水擦身子,前后忙得不亦乐乎。偏偏苏荆溪的要求还多,一会儿要于谦把干净棉布烫过几遍,一会儿又要吴定缘把那小铜香炉点起来,冲淡一下臭味。那指挥若定的仪态,根本不像囚徒,反衬得另外两位像是两个粗手笨脚的药童。两人折腾了好久,才算是把太子清洗干净。苏荆溪闻闻味道,让于谦把香炉再挪得近些,这才走到太子床榻旁边。她先端详面容片刻,然后伸出两根葱白长指往脉上一搭。一瞬间,苏荆溪的气质幡然一变,凝练精实,心外无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与病患而已。于谦见她手段专业,总算放下心来,退到一旁去。吴定缘从后厨翻出两个端午节自家包的粽子,和于谦一人一个。他们今天还没顾上吃东西,如今也饿得紧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吴定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于谦把头上的白肚巾摘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开始讲起太子的遭遇来。他不擅长扯谎剪裁,索性连天子不豫、藩王叛乱这等机密也一并说出来,听得吴定缘瞠目结舌,冷汗涔涔。他纵然有心理准备,也没猜到这后头一层层的心机。“……如今勇士营在城中大索,盘查甚紧。我实在没办法,正好在义舍外撞见一个粪工,便用那匹健马换了他的紫姑车与号服,把太子装在粪槽里运到大纱帽巷。看到你留的字条,我又赶着车一路找过来了。所幸沿途几次盘查的人嫌臭,草草检查一番便放过了。”吴定缘听到这里,同情地瞥了他一眼。这个“小杏仁”连别人摸一下进贤冠都会发怒,让他干这种事真是太勉为其难了。但更惨的是那位锦衣玉食的太子爷,于谦居然把他扔在臭气熏天的粪槽咣当了一路,简直比寻常乞儿还惨。不过奇怪的是,太子明明还活着,从下粪车到进屋一声没吭,难道这人真是孙膑再世、勾践复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吴定缘想到这里,朝床榻那边看去。只见苏荆溪把太子推直起身子,正在设法锯箭。太子任由她摆布,脖颈软软垂下去,眼皮还在动,可脸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死灰。也不知为什么,吴定缘一见他的面孔,头皮又一次刺痛,赶紧把视线移开。于谦走到窗边,从柳叶格朝外看去,忧心忡忡道:“等殿下伤势处置好了,咱们得赶紧护送他离开金陵,赶回京城!”“别咱们咱们的……”吴定缘不耐烦地挡住他的大嗓门,“你搅的是平地三尺浪,我垫的是河边九丈坑,不是一回事。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再攀扯上我就行。”于谦眼睛一瞪,道:“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现在举城皆敌,你还想置身事外?”吴定缘笑了起来,道:“你这读书人,怎么也满口卵子卵子的?”“是完卵!这是东汉孔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