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地拿起一块松糕咀嚼。这时小厮进来,说准备开闸,太子把松糕顺手往怀里一揣,说:“走!”这家赌棚是拿一间河库改的,场子是个极开阔的开间。此时开间里面摆了七八张方桌,二十来条长凳,上头摆着牌九、骰子、双陆之类的物品,不过,暂时还没人玩。所有赌客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赌棚的正中央。这里摆着一张黑漆杉木大圆桌,但正东方向桌面凹进去一角,好似一张炊饼被人咬下一口。一位玄衣赌师站在凹角里,身前桌心摆着一件鼓腹侈口的斗罐,旁边还有一把半枯半绿的牛筋草。此时已经有两个斗客在位了,他们各自把养的文虫从过笼请出来,移入斗罐。那个斗罐中间被一道小木闸挡着。赌师做了个手势,两个斗客拈起一根草来,轻轻挑弄自家大将的须子,要把杀气勾出来。赌棚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位歌女,弹着琵琶,唱的是西湖边上济颠长老的《瘗促织·鹧鸪天》:“促织儿,王彦章,一根须短一根长。只因全胜三十六,人总呼为王铁枪。休烦恼,莫悲伤,世间万物有无常。昨宵忽值严霜降,好似南柯梦一场。”伴随着歌声,周围的看客们观察斗虫品相,略做交流,然后纷纷下注,宝钞碎银金簪珠丸铺满一桌子此所谓“买马”。注下得差不多了,两边的蛐蛐也被挑起了斗性,磨翅长鸣。赌师发一声喊,两边斗客都后退一步。赌师把木闸一抬,两员大将登时扑向对方,在斗罐里战作一团。过不多时,一只蛐蛐被咬得遍体鳞伤,绕罐而逃,得胜的那只须子高高翘起,鸣叫不已。赌师当场宣布胜负,赢的斗客高高兴兴把它请回过笼,好生歇着,而输的那一位大概损失不小,气得把它扔地上,恨恨踩了几脚。看客们也是一半沮丧摇头,一半兴致勃勃地把钱从桌子上搂回来。朱瞻基等三人站在人群里,观摩了三四回合。太子还下了几次小注,居然都赢了。于谦不禁疑心,太子爷在宫里玩斗虫,怕不是偶一为之。见了几回胜负,赌棚里的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无论斗客还是看客都有点眼红,仿佛被蛐蛐附体一般。吴定缘对斗虫没兴趣,他的视线扫过周围人群,突然在一个方向定住了。一个戴着四方平定巾的老头挤到前圈,举起怀中瓦罐。这老头的脖颈处有一块暗红胎记,虽然被锦绣立领挡住,但这么一挤一动,还是被吴定缘看到了。根据胖子提供的消息,这人应该就是汪极府上的管事。吴定缘一捅朱瞻基,后者点头会意,身子朝前靠去。那老头刚把过笼搁在赌师的右首,朱瞻基便立刻把自己的过笼推到左首,表示愿意对战。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把一个布袋扔上桌面,放在过笼旁边。袋口没束绳,被这么一甩,从里面骨碌碌滚出十几枚晶莹珍珠。这个举动,在场内掀起一片惊讶的吸气声。斗文虫讲究的是对押,一边下了彩头,另外一边得押下等值的物件才行。这一袋珍珠怕不得折个几百两纹银,若非对自己的斗虫有绝对信心,谁敢这么下。“在下洪望,愿与阁下一谈。”朱瞻基道。汪管事没想到对面这公子一上来玩大的,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可他往对方罐子里一看,乐了。那虫须子枯短,项颈浅勒,一对大牙黯淡无光,一看就是时令没调理好。八成这贵公子是个羊牯,被人拿养废了的蛐蛐给诓了,还不自知。这种大便宜,可是不占白不占。汪管事对赌师道:“我今天没带那么多财货,对面的朋友想对押,稍后立契取货,绝不拖延,请棚里的作保。”赌师一点头,表示汪管事是老客,赌场愿意作保,问朱瞻基愿意不愿意。太子自然是从善如流。一见汪管家接了这一注,棚内气氛一瞬间达到高潮。几百两的赌注,少见这么重的彩头,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一时间喧哗声四起。赌师不得不唤来几个打行的壮汉,维持秩序。于谦心里一阵打鼓,他虽不懂斗虫,可也看得出自家虫子品相较差。这本来就是朱瞻基在街上临时买的,根本没精挑细选,也没悉心调教,输了珍珠不打紧,耽误了荐船的大事可就糟糕。朱瞻基可不知于谦的忐忑,他信心满满地拈起一根牛筋草,和汪管家开始战前的挑逗。草尖拂着蛐蛐长须,要把战意催发出来。汪管家带来的这只文虫,黄头铁项,色如旧铁,上铺紫丁斑。搁到秋兴时节,这品相不算上佳,但在文虫里已是极少见的骁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