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极的脸颊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一切自信都建筑于太子之死上。如今太子活生生地跳出来,这位见惯风云的大盐商,竟连五官都不知该如何控制了。“怎么会,怎么会……”他嘶哑着嗓子。想不通整整一船火药,居然都炸不死太子。朱瞻基冷笑道:“该死的没死,害怕了?我在南京城里被朱卜花追了整整一宿,这才勉强逃出来。这么大的事,怎么你的同伙没来得及通知你吗?还是说,你在他们心目中,根本没那么重要?”他对汪极的恨意澎湃到了极点,不想施以酷刑,而要用言语一句句剐掉这个奸贼的一切。不料汪极听到这一句,反倒平静下来,道:“殿下莫非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彼此之间肝胆相照不成?”朱瞻基眉头一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个错。“我们彼此之间,从来没有信任可言。参与到这件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方势力,都知道自己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如此幼稚的挑拨,怪不得别人说殿下你望之不似人君。”汪极注意到,最后这句话明显刺痛了太子。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您在宫里听了太多经筵,真以为那群腐儒能讲透什么道理啊。告诉你,天下之事,从来不是靠虚无缥缈的忠义,而是靠实实在在的利益来聚拢人心!各怀鬼胎怕什么,貌合神离怕什么,只要利益一致,就不怕事情推不下去。”说着说着,汪极双眼中的恐惧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率的狂热。“利益?那你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朱瞻基质问。这个疑问他早就有了,汪极已富极江淮,到底什么好处能让他投入一场风险巨大的阴谋中来。“好处?呵呵,当然就是迁都之议的废止。”这个答案出乎朱瞻基的意料。可稍一思索,便能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倘若京城迁回南京,南北漕运量必然锐减,那么汪极苦心经营起来的诸多黑白产业,比如船运租赁、私盐贩运等,便会化为乌有。朱瞻基忍不住高声斥责:“你的那些产业不是违背国法,就是鱼肉百姓,本也合该整治,难道还有什么冤屈吗?”汪极从唇边露出一丝冷冷的讥笑:“若太子你只有这种见识,那还是别登基的好,登基了也只是让大明多一个庸主而已。”朱瞻基的心火“腾”地爆燃起来,狠狠地抽了汪极一记耳光,力度之大,连他的身子都被抽得向后一震。汪极嘴角流出一丝血来,脸上的讥讽却越发浓郁,继续道:“太子殿下,你可知道如今南北漕运每年官运多少米粮?五百万石!为了把这五百万石从南方运到京城,要造多少漕船、雇用多少漕工?河务上要养多少脚帮、闸工、纤夫?沿途要修多少水次仓?各地州县的征调解送,要动员多少徭役?朝廷每年要拨付多少疏浚钱、治黄钱和轻赍银?”朱瞻基甩着生疼的手掌,不明白这个盐商到这会儿了,还大谈什么数字。“漕河之上,每一个环节都流金淌银,多少人攀附其上,赖此为生。你朱家迁回金陵之后,漕运必废,这些人会怎么想?”汪极越说越亢奋,“殿下你真以为只有我对你起了杀心吗?断人财路,如杀父母,没有我,也有李极、王极……谁敢言迁都,谁就是漕河之上的公敌!”朱瞻基忍不住又重重抽了他一耳光,道:“放你的野獾屁!漕运费用浩大,百姓不堪重负,迁南都而罢漕运,上利朝廷,下惠万民,群臣朝议已把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父皇因此才下定决心。皇烛之照,你这样的蠹虫也配评论?”“嘿嘿,大义归大义,利益归利益。太子你总是把两者混为一谈,难怪不成器。”汪极哈哈大笑起来,“国家用度,百姓安危,关我一个盐商屁事?反正谁动了我的馒头,任你是皇天老子,也要扳上一扳。不只是我,整个漕河如今就是一条巨大的鼍龙,谁想要碰它,就一定会被狠狠咬上一口,除死方休这才是天下的至理!你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太子,能理解吗?”朱瞻基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想起苏荆溪此前提过,南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对于迁都颇为惶恐,间接导致了朱卜花的夺权。原来漕路之上,也是暗流涌动。东水关前那一通爆炸,不是来自几个宵小的歹意,不是来自篡位者的野心,而是迁都之议掀起的无数暗流汇聚后的必然结果。那个幕后黑手竟利用父皇的迁都之议,把所有反对者都绑到了一条船上。“你爹就是个天真的蠢材!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