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收复，确有此人功劳。”

待听得那场骇人听闻的大暴动，程旸震惊之下久久无言。

如此暴/乱，绝非秦无疾一人能够拘束。群情激愤的遗民是柄双刃剑，远不像训练有素的军兵能够如臂使指，更何况事前，他与城外的茅承望竟然当真没有沟通计谋。

回首看去，尽是一场豪赌，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般肆意狂赌的作为，是出自那谨慎守礼的贵公子之手。

……性情之变并非错觉。

程旸暗自想着。

自己对于现在的秦无疾，当真已经称不上“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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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之战大胜，雁门关上下喜出望外，茅承望、秦无疾、吕迟三人一战成名。

等到朝廷援军入城，几乎是前后脚，来自长安的封赏敕令也送进了朔州府中。

敕令有言：

“……雁门关游骑将军茅承望文武兼全，夺城有功，兹特授尔为壮武将军，授勋轻车都尉，赐服绯，金带金夸，留驻朔州暂理军政事。”

“……雁门关秦无疾、吕迟，建有奇功，升振威校尉，授勋骁骑尉，赐服绿，银带银夸……”

听到此处，满堂官员鸦雀无声。

无数目光朝秦无疾与吕迟的方向窥探而去，惊疑、妒忌、好奇、欣赏、艳羡……诸般思绪，五味杂陈。

他们大多是雁门关出身，早对秦无疾与吕迟两人有所耳闻，更知道他们在朔州潜伏多日，一举立下大功。

可如今听得敕令，还是心中震撼难言。

振威校尉。

大功之下连升两级，这种事之前听说过、在梦里也见过，却没想到今日有幸，竟在眼前见着活的了。

自小小的隘口旅帅，一跃而成从六品的振威校尉，比那戍守隘口的翊麾校尉还要高出半级，堪称一步登天，这是何等风光？

更何况，这俩人的身世着实不大体面。

一个是黥面刺配的罪臣出身，一个是蓬发碧眼的半个蛮子，谁能想到今日能有这般功勋？

大大小小的将领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对他两人已有结交之意。

朔州刚刚收复，外敌仍在，不敢懈怠。

茅承望升官进爵，却不设宴庆祝，更不许手下人在城中饮宴作乐，领旨谢恩之后就挥挥手驱散了人群，叫文武官员各回各职，该巡防巡防，该统籍册统籍册……

想高兴？请诸位晚上回屋偷着乐去。

然而就是这样的明言禁止，也挡不住嗅觉灵敏的人心思活络，看出秦无疾与吕迟前途光明，结交之心按捺不住，想方设法差人往他们院子里跑。

秦无疾养伤这些天拢共用过的伤药，都没有这两天别人送进院子的药多。

这群武将心眼还是实在，送人不知道送啥，好不容易琢磨出个“送其所需”，于是堆了满院子的金疮药，几乎要将个大活人埋在里头。

所有礼物盘算下来，只有一人送的有所不同。

方贫叫人给他送了笔墨纸砚。

秦无疾静静看了一会儿，半晌无语。送东西来的侍从官以为秦无疾不愿收，面上有些为难，正想低声劝求：“秦校尉……”

秦无疾却亲手接过了这份礼物。

“有劳。”

秦无疾神色温和如旧，在侍从官眼中却看不出喜怒：“转告方参军，无疾多谢。”

几日前。

普苏达与耶提目逃离朔州之事，秦无疾实实在在欠了方贫人情。

当夜，秦无疾主动请缨出城追人，身边更有吕迟这么个大有名头的神射手在身边，却两手空空地回了府。

更有事后清查，普苏达与耶提目两人分明就是从他们院子里溜出去的，还是他二人费尽心思力保的“忠贞之人”。

茅承望脾气再怎么好，这件事也轻易说不过去。

方贫便是在此时出头，替二人周旋几句。